綜合室裏並不只有管宛宛一個人，她的辦公桌對面還坐着一個人，那人並不是他們單位的，卻和管宛宛很熟稔的樣子：“你們的新人？”
“是啊，開發區那邊的。”管宛宛起身從身後的櫃子裏拿出幾包PH試紙交給了葉南薇，接着抽出了一本筆記本翻開放到她面前：“登記一下，前面領東西的怎麼寫，你照着寫就行了。”
“林所麾下的？開發區那邊也終於有女孩子了，”那人道：“還是這麼賞心悅目的，總不會再羨慕其他所男女搭配了。”
管宛宛笑了：“是的呀，現在每個所都有女同事了。”最後還揚聲對寫完已經跑出門的葉南薇喊了一聲：“你們PH試紙省一點用，五個所就你們最費，你們用的可以抵其他四個所了。”
綜合室和窗口是在一起的，算得上環保局的門面，不在樓裏，而是在正門外面，獨門獨戶的。葉南薇拿到試紙之後上車剛拉上車門，正想轉述管宛宛的話，卻不想車上所有人都已經聽的清清楚楚了。
林於接過PH試紙，一看有三包，就樂了：“這個小管，平時我去拿也只給一包，最多兩包，領東西這事，還是要女孩子出面，女孩子對女孩子，總是容易說話。”
“林所，我們下午還是和上午一樣，去檢查省控企業嗎？”
開發區加上葉南薇一共有六個人，一個所長，四個科員，以及一個司機，此時問話的另外三名科員之一，叫瀋海。瀋海只比她長兩歲，去年考入的，性格外向，臉上也時常帶着笑，只是皮膚黑了點，跟葉南薇坐在一起，皮膚相差不止兩個色差。
“先看看沒有處理的xin訪投訴有幾件？”
葉南薇原來想着下午估計也要在辦公室裏繼續看案卷，沒想到林所叫上她一起出門了，她纔來了半天，什麼都不懂，自然是少說多聽了。她發現了，幾人說話問答間都很迅速，工作節奏很快啊。
他們這輛車是棕色的麪包車，前後共有三排座位，她和瀋海坐在中間，後座之一的姚傑打開了手中的文件夾，幾張xin訪單一個個翻過去，很快回道：“沒有處理完的還有五件，兩個網絡投訴，兩個來電投訴，還有一個是省廳轉的謝氏水泥的揚塵問題。”
林於聽了便道：“今天先把網絡投訴的處理了，省轉的辦理期限還有幾天？”
“省轉的是今天中午收到的，辦理期限還有一個月。”姚傑回道。
“今天中午收到的？單子給我看一下。”
“林所，單子還沒有簽出來呢，不過xin訪室的陳珊已經把內容發到微信羣裏了。”
林於不說話了，拿出了手機打開了微信羣，瀋海拍了一下葉南薇的肩膀，見她轉過頭去才道：“我們加一下微信吧。”
“好，”葉南薇剛拿出手機，對方已經打開了自己的二維碼：“來，你掃我一下，改一下備註，我名字知道是哪兩個字的吧，”
“海洋的海？”
“對，沒錯，來，我來把你加到羣裏去。”
叮咚兩聲，兩人成功加爲好友，瀋海把她拉到了一個名爲開發區所的小羣，裏面一共有七個人，除了司機，他們其他人都在，還有一個交接xin訪的陳珊和分管xin訪的副大隊長。
瀋海道：“因爲我們經常在外面的，所以陳珊接到舉報，會發到微信羣裏，這樣我們每個人都能及時看到。”說着他靠近葉南薇的肩膀，小聲道：“林所不習慣用微信，更喜歡看紙質的。”
“小沈你說我什麼壞話呢？”
林於耳聰目明，立刻轉頭看着他道：“什麼叫我不習慣用微信，還不是陳珊那邊拍的照片太模糊了，字也寫不整齊。”
這是多麼無理的指責啊，自從葉南薇知道了早上看的案卷上那飄逸的不像漢字的筆跡是出自林所之後，覺得誰都能在這一塊俯視他。
瀋海正襟危坐，故作無辜道：“林所，我覺得吧，不止是字的原因，您的手機，也該換了，不止像素低，內存也小，開微信都卡。”
林於懶得搭理他，朝後一伸手：“把那兩張網絡的單子給我，小沈，你聯繫一下省轉的舉報人，問問具體情況，就說我們等會就去謝氏水泥檢查。”
瀋海食指中指併攏，放在額前，朝着他敬了一個不倫不類的禮：“遵命。”
到了地方，林於首先下車：“姚傑，你跟我去柳江食品，你們三個，去另外一個舉報的地方，等一會再集合。”姚傑拿着黑色的文件袋下了車，順勢給他們關上了車門。
“你們的地點在哪？”司機問道。
xin訪單在瀋海手裏，葉南薇探頭看了一下，一字一句念道：“開發區黃岡和應家路口最近村裏的一個豆腐加工點，污水直排到路上，而且有氣味。”
葉南薇雖然是金城人，但是這個地方一聽就陌生偏僻，讓她自己去找，還真找不到。司機倒是聽了就知道往哪開，還道：“離這不遠。”
瀋海皺着眉頭道：“xin訪那邊怎麼回事，豆腐加工點都接，這個不是應該由所在鄉鎮處理嗎？”
葉南薇探着脖子，目光放在下面的一句話上：“上面有市投訴中心的回執，寫着所在鄉鎮退回，派單至環保局。”
“我們處理就我們處理吧！”瀋海喃喃自語道：“我們開發區就四五個人，要管所在轄區兩百七十二家企業所有的環保相關所有問題。還把其他亂七八糟的給我們，真想把人累死！”
葉南薇聽到了咋舌：“兩百七十二家！都我們管嗎？”
“那是，”他頓了一下，補充了一句：“當然也有其他科室的，不過平時環境相關的執法檢查，基本是我們四，不對，現在加上你，五個。”
葉南薇感嘆道：“原來我們市，有那麼多企業啊。”
“這才哪到哪啊，”一直聽他們說話的方軍立插話：“這只是我們所區域的，整個市的企業加起來起碼六百家往上，這還是有證的，另外還有很多小的非法加工點。”
葉南薇充分發揮了一個新人該有的特徵，非常驚訝，畢竟金城不是一個大城市，她默默的消化了一會兒，而後又問：“但是，做豆腐的，也有污染嗎？”
“你以爲豆腐加工點會像自家外婆或是爺爺奶奶一年做一兩次，一次做個幾十斤的那種嗎？他們可是天天做，每次能做上百斤，”瀋海露出了一個不忍直視的表情：“那氣味，別提有多酸爽了。”
下了車後，葉南薇接過了方軍立遞過來的文件夾，聽從對方的示意抱在手上，跟着他們往目的地走：“你剛纔說，環保局只監管企業，不是什麼環境保護相關的問題都是我們管嗎？”
“環境保護是多麼大的一個概念啊，如果你想累死的話，”方軍立眺望遠方，又收回視線：“咱們可不像執法局，一個市分十個轄區，一片轄區能有幾十號人，我們只有五個所，我們所人數還是最多的，像城西所，只有三個人，還不得術業有專攻啊。”
瀋海在一邊揮手，壯氣凌雲道：“我們只管與企業有關的問題，其他雞毛蒜皮的小問題，都不歸我們！”
葉南薇疑惑問：“可是我上午看的案卷裏，除了企業的，還有廢塑料加工點的，錫箔加工點的，規模都很小，這些也是企業嗎？”
兩人沉默了，而後臉上紛紛露出了沉痛的表情：“這些不是。”
“既然不是，爲什麼由我們立案呢？”
“誰叫我們就叫了這個名字呢？分不清的自然都給我們了，”瀋海拍了拍她的肩膀，頓了一會，道：“你就當能者多勞了，以後也可以這麼安慰自己。”
葉南薇：“……”
她跟着瀋海還有方軍立找到了村幹部，兩人都拿出執法證證明了自己的身份，說明來意，由村幹部帶着他們去現場。
瀋海對着葉南薇解釋：“我們要是有針對性的處理投訴的話，到一個地方可以找當地負責人，他們對本地的情況比我們瞭解，能夠節省不少時間。不過有些故意躲着執法部門的加工點，村幹部也不知道，我們就只能自己慢慢找了。”
方軍立也道：“我們怎麼說怎麼做，你先看着。”
“恩。”葉南薇用力點了點頭。
豆腐加工點的業主是一對中年夫妻，還沒到加工點，她首先就聞到了一股酸臭味，就像食物腐爛的餿味，頓時用手背掩蓋着鼻子。方軍立不像瀋海那樣外向，他在車上就很少說話，也很少有嚴肅之外的其他表情，他看到了葉南薇的動作，就道：“聞到這個氣味，就知道我們沒找錯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