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歌偏過頭去，咳嗽一聲，道：“大祭司死了，我不用履行契約。”
我冷笑一聲，望着天際黯淡的月色，幽幽道：“你殺了大祭司？”
離歌搖頭，輕聲道：“我也不知道，人不是我殺的，羽王卻斷言是我所爲。恐怕這是他們自己內部出了狀況。但事成定局，多說無益。羽族請了幫手一個在天庭雨神宮當差的青鳥火鸞，故而我這才……敗得這麼狼狽。”
“羽族傾巢而出，還找了天族幫手，哥哥呀哥哥，你這一戰恐怕要載入仙史了吧？你猜，他們要是知道你還沒死，會不會再殺回來？”
離歌沉默半響，道：“不知。”
我伸了伸懶腰，仰躺在坡上，向天仰望道：“哥哥修爲恢復了幾成？”
離歌淡淡道：“五成。”
“那便夠了，哥哥去做飯吧，我餓了。”
“明日我送你下山。”
我立刻翻身而起，盯着離歌的眼睛，道：“哥哥以爲我怕死？”
“你回到人間，遠離崑崙山，自然是最安全的。”
“那你呢？”我笑了笑，道：“你若死了，我又怎麼獨活？你難道不知，留下來的那個纔是最痛苦的。”
頓了一下，我接着道：“不，你知道，所以當初我快死的時候，你纔不惜一切代價將我救回來。如今此時此刻，易地而處，心境緣何不能一樣？橫豎不就是一條命，和人族短短几十年比起來，我們兩個都活得夠久了，死在一處也是美談快哉，你說是與不是？……”
離歌怔忡地看了我一會兒，忽然俯下身一手托住我的脖頸，手指插進鬢髮裏，一手撐在我的身側，兩人鼻尖都要碰到一起了，曖昧詭異的氣息縈繞在四周。
我擡起眼皮，輕笑一聲，道：“怎麼？被我一番慷慨之言感動了，打算以身相許了？”
離歌笑道：“你這人間一趟，怎麼突然開竅了？究竟是什麼樣的美女佳人能得你期許？你的定情之物是什麼？半生修爲？”
我偏過頭去，恨得牙癢，果然什麼都逃不過這條啐了毒的蛇。
“我調息的時候就發現了，如果只是救我，你還不至於傷的這麼重，連頭髮都白了。可惜……你想與我死在一起，心裏可是捨得下那頭的軟玉溫香？”
我苦笑，心道：什麼狗屁軟玉溫香，根本就是一大排乾瘦肋骨。嘴上卻從善如流開口說道：“哥哥又笑話我，這有什麼捨得不捨得的？睡了人家總要拿些東西補償的，我也沒什麼能拿出手的……這下好了，他一半，你一半，公平公正，我也算了無牽掛，死得其所了……”
離歌皺起眉，好像不能理解我的話，夜色下一雙清亮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眼底隱隱閃着綠光。
靜默半響，我突然出手推開離歌，以胳膊肘對準離歌的肋下撞過去，不出意料聽到離歌悶哼一聲，手掌迅速扣住他的腰肢，稍加用力翻身便將人壓在身下。
我問道：“離歌，你養了我八百年，可想過有一日會被我吃了？”
離歌也不掙扎，一副任君處置的模樣，笑道：“兔子要喫蛇？你胃口可真是好？”
我磨了磨牙齒，面不改色道：“那哥哥你怕不怕？”
離歌閉上眼睛，學着人族的說話腔調，輕聲道：“請君自便！”
我眼角輕輕抽動了一下，目光落在離歌身上，上三路下三路地打量一番，半響才泄氣地從離歌身上起來，嘴裏嘟囔道：“你說的對，我就是捨不得人間那個軟玉溫香……”
明明都是男人，也都是萬中無一無可挑剔的皮囊，爲何我只對楚莫辭有反應？
離歌睜開眼，笑道：“你怕是睡得不是軟玉溫香吧？”
我驚詫地看向他，心裏迅速搜索自己說過的話，我沒說漏過嘴啊！
離歌慢悠悠地起來，整理了一下衣袖，道：“行啦！你是我養大的，你一轉眼珠我就知道你打的什麼主意？是不是你那義兄？除了他，沒別人了吧。”
我垂下頭沉默半響，突然開口道：“離歌，你知道嗎？我跟了你八百年在這山上，從來沒怕過什麼。可是我下山後，過的很辛苦，我怕他知道我是妖的身份不認我，我怕人妖殊途他跟我刀劍相向，呵呵……說到最後，我還是怕跟他在一起後，不被世人承認，不被他光明正大承認！就像詭修，無論我如何努力，正道承認的永遠是以靈脩爲主的劍修！我好難受，哥哥，我真的好難受……”
離歌靜靜地看着雙眼啐悲的小兔子，心裏既無奈又心疼，他是告誡過他的，人妖殊途，可他偏偏不信。上一次落得剝皮拆骨，屍骨無存，這一次卻是丟的連魂魄都不全了……
情之一字，害人不淺啊！
我捻起自己鬢邊垂落的白髮，嘲笑道：“你看，我明明白髮最好看，可世人皆愛黑髮。難道這就說明白髮錯了，白髮就活該天理不容，萬劫不復？”
離歌輕嘆一聲，走上前將我輕輕抱住，“小白，別想了，有些事情是永遠想不明白的。”
我推開離歌，看着他，問道：“我該怎麼辦？”
離歌看着我，輕聲道：“要麼陪我一起去死，便就此什麼都拋下不用想；要麼就好好活着回到人間，你怎麼樣開心怎麼來，替我好好活下去；”
我撇撇嘴，想了想，便回道：“我想選第三條路，要是這劫能過去我們都不用死，離歌你給我煉製一顆忘情丹吧，我想將人間那十多年的歲月記憶抹去，我還想做你的小白！”
離歌點點頭，道：“好。”
曾慮多情損梵行，入山又恐別傾城，世間安得兩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