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時才結束了一場會議的林卓安，坐在總裁辦公室的落地窗前，眼神掃過辦公桌上陌生的咖啡杯，喜怒不明。
沈昶走到門口象徵性的敲了兩下，徑直走進來，直奔那咖啡杯，一邊笑笑的解釋：“哎呦卓安，你看我這記性，今天過來找份文件，還把杯子落下了。”
“小事情，沈副總。”林卓安輕飄飄的回了句，“這小半年來，帝都有你主持大局，我很安心。”
“應分的，”沈昶張了張手，“今年的項目都有你把關，我也只是盯着執行，倒是你白城那邊，確實是辛苦了，看工期……明年應該是可以提前完成交付了。”
“嗯，問題不大。”
“那就好，那就好，”沈昶認可的點點頭，“你都親自去白城了，這項目絕對沒問題，我們就期待白城新地王的誕生吧。”
“那這樣，你下午纔剛回來就馬不停蹄的開會，晚上早點休息，明晚我叫助理安排，快年終了，咱們跟高層一起喫個飯，也當作是給你接風了。”
“好。”林卓安揚揚下巴，又想起什麼似的“哦”了一聲，“對了，茶桌上還有一盒你的名片，記得拿走。”
“哦？是嗎？”沈昶眼神遊移，趕緊走去茶桌旁。
“沒有啊……”他四下翻找。
“哦，那可能是被保潔當垃圾收走了。”林卓安垂頭翻看文件，漫不經心的說道。
沈昶腮邊抽了抽，維持着笑意，“那行，你忙着，我先走了。”
他前腳出了門，林卓安手裏的筆“啪”的一聲蓋起來。
沈昶比他虛長兩歲，畢業於帝都知名學府，也早他兩年進入林氏，他一個毫無身份背景、徒生一張好麪皮的小透明，好巧不巧的得了惠子瑜青眼，一路扶搖直上，在林卓安空降林氏之前，他已經成了林氏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副總裁。
礙着惠子瑜的面子，林氏沒人怠慢他，加上他本身工作能力尚可，這半年來，倒是沒聽帝都鬧出什麼動靜來。
他雖然面上對誰都笑盈盈的，可從來沒稱呼過林卓安“林總”。
林卓安用名片有意試探一下，便幾乎可以確定，他纔去了白城半年，這沈昶恐怕早把這總裁辦公室當做是自己的地頭了。
他嘲諷的笑笑，接起震動着的電話。
“爺爺。”
電話那端的林子文咳嗽了兩聲，聲音有些嘶啞，“卓安，你給我發的信息，說的是真的？”
“對，我跟白城顧家那個小丫頭，已經結婚了。”
電話那端似乎在看完信息之後再親耳聽到一遍，還是需要重新消化一下這個突如其來的驚天婚訊。
長久的靜默之後，電話那端傳來重重一聲嘆息，“……前兩年你來南島看我，我問你打算，你說你來處理，我就放心了沒多問，還一直給你瞞着，林家上下再沒第二個人知道，可原來、原來這纔是你所謂的處理方法……”
“……是，爺爺。”林卓安言簡意賅回答，原想說個“抱歉”，想了想又咽回去。
“是爺爺老糊塗了，”林子文蒼老的聲音裏有了幾分妥協的意味。
“……你當初決定跟我回來，是不是，也爲了這個小丫頭？”
“是。”林卓安抿下脣，誠懇答道，“除了這個，我……也想知道自己的身世。”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啊！”林子文喃喃念着，“想我當年對自己失而復得的親孫子處處設防，還真是可笑極了，原來你從頭到尾在意的，就只有那個……追着我車跑了好遠的小丫頭吧。”
林卓安不說話，表示默認。
“罷了，罷了。”林子文嘆氣，“卓安，平心而論，這些年你把林氏打理的很好，老頭子我都土埋半截了，也管不了別的那麼多了。”
“至於你惠姨，因爲你父母的事，我本是覺得虧欠她的，”老爺子話頭一轉，“可有人跟我說，她跟集團那個年紀輕輕的副總不清不楚的，我……”
林子文沒再說下去，林卓安卻明白了，爺爺這是在擔心，自己兒子親手打下來的家業，萬不能便宜了後來居上的小狼狗。
“放心吧，爺爺，有我在，林氏不會有事的。”他安撫着電話那端的老人，從嚴格意義上來講，林子文是他在這世上僅存的有血緣關係的親人了。
“好，好，”林子文有點激動，“我就知道，找回你來準沒錯兒！”
“等你有空，帶着小丫頭一起來南島，我要給孫媳婦兒準備一份大禮。”
林卓安道着好，叮囑了爺爺幾句，掛了電話。
自從幾年前，林清泉因爲身體機能喪失太久、最終多器官功能衰竭而過世後，深受打擊的林子文就以驚人的速度老了下去，身體漸漸顯出很多問題。
林卓安偶爾騰出時間會去南島看他，跟老爺子聊幾句生意經，一來二去的，生無可戀的老頭兒還真慢慢從悲痛的情緒中抽離出來，覺得自己活在世上，還有那麼點價值。
而這些年，爺爺明知道惠子瑜私下裏也是小動作不斷，可以他現今的身體狀況，也確實難以控制林氏的發展走向了。
不知不覺坐在那胡思亂想的遠了，回過神時，他很想給小丫頭打個電話。
電話響了半天沒人接，他又拿手機看了看家裏的監控，顧希芮也沒在家。
不會又偷跑出去花天酒地了吧？
林卓安蹙眉想着，修長指間夾着手機翻轉，突然動作一頓，他勾了下脣角，清晰的吐出幾個字，“嘿，Siri！”
手機“嘟嘟”響了兩聲，出現一個等待語音指令的標誌。
“Siri，你在幹什麼？”他自言自語的問，並沒期望着手機裏這位真能給出什麼像樣的答案。
手機裏麼得什麼感情的女聲機械的回答：“我在改善自己。”
林卓安樂了，又說道，“Siri，我想你了。”
真·Siri：“我也喜歡和你聊天。”
他嗬嗬笑了兩聲，連沈昶都忘的一乾二淨。
想了想，林卓安又把手機湊在嘴邊，低聲道，“Siri，我喜歡你。”
Siri：“我也覺得你是個非常美好的人類。”
林卓安忍不住笑出來，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
非常美好的人類收起手機，起身準備先回帝都的別墅。
而同一時刻，顧希芮開着車上了高速，連夜往白城市中心趕。
顧遠達終於吐口，叫她發裝修設計圖給他，稍微提了下裝修和陳列要注意的點，至於日後要不要正式參與經營管理，老頭還沒想好。
她照着老爸給的建議小做調整，趁着林卓安回帝都開會，一大早就把顧卓越拖了來盯活兒，自己則開車直奔着城郊去了。
“友，愛，孤兒院。”顧希芮手指敲着方向盤，眉頭一直輕輕擰着。
友愛孤兒院正是顧爺爺當年資助過的、領回了林卓安的那家孤兒院。
小丫頭腦子一熱跑了來，想試着看看是不是能查到一星半點大侄子曾經的信息，譬如說生日之類的。
結果折騰了院長半天，因爲林卓安當時是被從人販子手裏解救的孩子，檔案裏除了一些剛到孤兒院後要求的檢查項目，其他一無所獲。
對於這個結果，她倒也不意外，如果檔案裏有他的生日，那他早就知道了。
雖然生日查不到，但顧希芮從院長那裏得知了關於林卓安的另一件事。
早在被爺爺領回顧家之前，小小的林卓安還被另一家人收養過，可去了酆城不到半年就被退了回來。
據院長回憶，那對領養他的夫妻原本十分中意小卓安，剛回去時對他也很好，教他叫爸爸媽媽，但不巧生意失敗欠下不少外債，實在無力繼續撫養他，只好在半年後又把他送了回來。
顧希芮以前隱約知道似乎有這麼一檔子事兒，但怕揭人傷疤從沒細問過。聽院長細述時，她掰着手指算算，林卓安被帶去那家時，也差不多有三歲了。
已經多少懂得點事情了。
“……這也，太傷人了吧。”她難以置信的問院長。
“那可不是麼，小傢伙原來挺開朗的，被送回來以後，一開始還不明白怎麼回事兒，過了兩天都沒再見到‘爸爸媽媽’，聰明的很，這就有點反應過來了。”院長說着也直搖頭。
“我在這兒工作這麼多年，也見不到幾個這樣的領養人，好好一小孩兒，回來哭了好幾天，後來慢慢接受了以後，性格就沒以前那麼開朗了。”
顧希芮氣得拍着胸口順氣，“那……那對夫妻現在什麼情況？”
“後來就再沒見過，”院長回想，“有聽別的家長說過，那對夫妻爲了躲債假離婚了，但後來也沒能翻身，現在就在酆城本地做點小買賣，無兒無女的，日子過得並不寬裕。”
聽到這個，她的眉頭也沒能舒展開，那對夫妻過的怎麼樣，其實現在已經不重要了。
她只要一想到小小的林卓安，被送回孤兒院時有多忐忑不安、被爺爺領回家時有多謹小慎微，就覺得這口惡氣，當姑姑的不替他出，那絕對說不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