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爲什麼，九雉和溫白?單獨呆在一起的時候，總有一種很不自在的感覺。
她有時候會感覺到溫白?在看她，強烈到無法忽視的目光。他自以爲自己隱藏的很好，但是一旦看的入了迷，故意的隱藏便露了餡。
九雉不知道溫白?看着她的時候在想什麼，反正那目光，有點像她看着香噴噴烤肉時候的感覺。
九雉慢慢的覺得他有點奇怪，溫白?從來不跟她一起同桌喫飯，但九雉也不曾見過他喫什麼東西。
這也就算了，有一次九雉去廚房拿水的時候，看見溫白?手裏拿着她喫完牛排的盤子，站在那裏看着盤子愣了許久之後，伸出手指抹了一點盤子邊的醬汁，然後把手指放進嘴裏輕輕的吮吸了一下。
當時九雉的反應是——要去拿水的手縮了回去，怎麼進來的，又怎麼輕手輕腳的退出了廚房。
她沒有驚動溫白?，回去思考了一會兒，第二天開始有意無意的說：“白?，咱家不缺錢，你想喫什麼就喫，不用給我省的。”
溫白?表面點頭，內心：？？？
這樣的不自在，只有何盛到來的時候會鬆快一點，因此九雉也越來越希望何盛來學東西。
她甚至越俎代庖，開始自己教何盛了。
溫白?除了對何盛有異議之外，對九雉當然不會有不滿。自從九雉因爲太過無聊，接手了溫白?的活，他就退居二線，專業給九雉做飯，整理屋子，打掃衛生。
九雉與何盛這兩個人，正經教學的時間很少，一起閒聊的時間倒是很多，溫白?在廚房或者客廳的時候，總能聽見這兩人在外面嘻嘻嘻嘻嘻和嘿嘿嘿嘿。
也不知道到底有什麼可以閒聊的。
然而這種閒聊，又給溫白?帶來了一些便利，比如說他要去見一些九雉不能見的人的時候。
溫白?站在門口，對九雉說道：“夫人，我出門買菜了。”
九雉手裏正拿着一支筆，聞言擺擺手道：“去吧。”
溫白?打開房門，臨出門之前，正好和看過來的何盛對上了視線。溫白?面無表情，何盛嚇得一個激靈。
九雉察覺到何盛抖了一下，她心裏清楚何盛這是怎麼了，於是便笑道：“你爲什麼這麼害怕他啊。”
九雉顯然是忘記了她目睹溫白?收拾對影的時候，自己的反應了。
何盛縮着脖子道：“他很嚇人啊姐，你沒看出來嗎？”
九雉伸手拿過面前硃砂，笑道：“不覺得啊，白?明明很可愛。”
何盛僵住了，他看了九雉好一會兒，方纔說道：“你覺得他可愛，那是因爲他對待我們兩個的態度不一樣好叭”
九雉嘆了一口氣，行雲流水般的將鎮宅符畫下來，一邊說道：“也不盡然如此吧？白?好像是就長了一張冷臉，其實他對誰都一樣，不存在差別對待的問題。”
何盛擰着眉，悄悄的學九雉說道：“不存在差別對待的問題～”
九雉擡起頭衝着他微笑：“把這道符給我畫五十遍，畫不完就不要想喫晚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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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白?一直等到天黑纔回來，九雉望眼欲穿，看見他回來才鬆了一口氣：“白?，不是說去買菜，怎麼這麼晚？”
溫白?平靜道：“又去旁邊的街上轉了一圈。”
九雉走過來說道：“下一次要是再想轉，還是等到白天再去吧，晚上不安全。”
何盛聽聞此話，眼睛滴溜溜轉了兩圈，輕聲嘟囔道：“看這矯情的，一個大男人，怕什麼不安全？”
他說話的聲音很小，但是九雉依舊聽得無比清楚，九雉微笑着把頭扭過來，輕聲道：“你難道不知道，夜晚在街上游蕩的鬼，都喜歡喫像你這種年紀輕輕的小男孩的心臟嗎？”
何盛“嘁～”了一聲：“姐，你講的一點都不嚇人好嗎？”
九雉聽見這話，停頓了一下，接着面目扭曲的繼續說道：“他們會站在你身後，用頭髮把你包裹住，然後再將你的肚子活生生的刨開，那時你的心臟依舊還在跳動，野鬼就會伸手握住你的心臟，把它砰的一聲捏爆。”
何盛面無表情的聽完九雉的聲情並茂，還饒有興味的打量了一下她的面部表情，接着一臉滑稽的說道：“喲呵呵呵呵～真的是嚇死我了呢～不過姐，鬼都把我的心臟捏爆了，它喫什麼啊？”
九雉：……對……對啊……
溫白?本來是站在一邊幹別的事情，看見這副場景，走過來一把揪住何盛的後衣領，而後沉默的盯着他看。
何盛馬上痛哭流涕道：“哥，我錯了，求你不要這麼看着我，你比要喫人的鬼還嚇人呢。”
九雉在一旁，毫無同情心的笑出聲。
溫白?鬆開何盛的衣領，面無表情的開口道：“知道怕了就行。”
何盛本來是想留下來喫個晚飯的，此時聽聞溫白?如此一說，何盛立刻開腔道：“馬上走，馬上。”
九雉說道：“別忘了明天給我們捎早飯哦～要商貿那裏的包子和小喫街第一家的煎餅。”
何盛抱怨道：“你喫的還挺全的。”這話還未說完，被溫白?一個眼神望過來，何盛連忙跑掉了。
九雉站在門口，微笑看着何盛跑下樓，方纔關上了門，收回了給他照明用的燈光。
溫白?正坐在客廳裏，仔細的，慢慢的收拾今天晚上要喫的菜，他低着頭，輕聲說道：“夫人餓了吧？我馬上就去做飯。”
“這事不急，”九雉走過來，蹲在溫白?身邊，仰頭看着他：“你先告訴我，你爲什麼不開心？”
溫白?垂下眼皮，看着她的眼睛，平靜的說道：“沒有不開心。”
九雉溫聲道：“行了，你一進門我就覺得你狀態不對勁，到底怎麼了？”
溫白?停住手裏的活計，依舊是沉默的盯着她看。
九雉仰着頭，眼睛又黑又亮，在她的眼睛裏面，倒映出了面無表情的自己。
不要這麼看着我。
溫白?在心裏默默的說道：我早已不是過去的我，你這樣看我，我會做出什麼事情來，連我自己也不知道。
我看了你這麼長時間，這麼長時間……我也害怕自己會再也忍不下去。
溫白?放在腿上的如玉手指，極力的蜷縮起來又張開，似乎在抗拒什麼已經決定了的宿命。
片刻之後，他終於緩緩鬆開自己的手，輕聲對着九雉說道：“夫人，我沒事。”
九雉臉上的神色難掩失望，但她仍舊溫聲道：“沒關係，你不想說就不說了吧，但是你要是有什麼難事，一定要告訴我哦～”
溫白?點了點頭，思緒卻慢慢飄回到幾個小時之前。
他藉着買菜的名義出了門，沒有去超市，反而去了離家裏很遠的菜市場。
樓下有老太太認識他跟他打招呼：“白?，今天怎麼不去超市了？”
溫白?輕聲道：“東邊的菜市場拉來了幾車新菜，去買點新鮮的。”
老太太聞言，笑的不見牙不見眼的：“又是回去給你老婆做好喫的吧？哎呦～她可真好運。”
家裏只有九雉一個女的，那老婆也就是在說她了。
溫白?愣了一瞬，猶豫了一下，沒有反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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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行至路東，熱鬧的菜市場已經在眼前，溫白?卻沒有從進口進入，而是拐到了它旁邊的一家小巷子裏。
小巷的盡頭有一家酒坊，掛着個幡旗，上面寫着：黃家酒坊。裏面擺放着大大小小的黑色罈子，罈子上面貼着紅色的標籤，用毛筆字寫着：汾酒，高粱酒……諸如此類。
俗話說酒香不怕巷子深，這家小小的酒坊，客人倒是很多，排着長隊，等着戴着頭巾的小姑娘，將一勺勺醇香的白酒倒在塑料袋裏，或者是客人自己帶來的瓶子中。
溫白?自然是沒有排隊，也不是來喝酒的。他進入了這間酒坊，徑直往後面加工酒的小作坊去。
小作坊里拉着簾子，一片昏暗，人影綽綽。溫白?進了這小作坊，果然在最裏面看見了一隻骷髏。
酒坊里正在幹活的白鬍子工人一看見溫白?進來，熟練的過來抱着他的腿哭：“您再通融一段時間吧，營業執照馬上就有了～”
骷髏哈哈大笑：“老黃，這位可不是來查照的，是來找我的。”
老黃一聽，迅速調整好面部表情，冷淡的“哦”了一聲，回身繼續去釀酒了。
溫白?沉默的看着老黃……以及他身後隱隱約約，半遮半掩的大尾巴。
酒坊最裏面的那隻骷髏走了過來，對溫白?笑道：“老黃嘛，黃鼠狼，我還偷過他的酒給你喝你忘啦？”
溫白?沉默着，一動不動。
骷髏撓了撓頭，小心翼翼的開口問道：“少主，怎麼了？”
這是很久以前的稱呼了，就連溫白?也差不多要忘記，自己曾經是溫家的少主人。
“滄玉，”溫白?說道：“我不方便，你去地府查探一下，看地府最近有無讓所有陰差小兵皆需到場的大事，我在這裏等着你，快去快回。”
滄玉見他表情這樣凝重，不敢耽誤，立刻點頭，化作一道飛煙，領命而去。
溫白?皺着眉頭坐下來，一言不發，宛如一座石化的雕像。
滄玉沒有花多長時間便回來了，他迎上溫白?的目光，沉默着搖了搖頭。
溫白?看見他的動作，目光暗沉。他輕輕啓脣，默唸道：“北陰酆都帝？也有你的一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