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可是了，不要浪費精力在沒意義的事情上。”季默馳又給黎麥夾了肉，“你的手應該用來畫畫。”
黎麥嘴脣抿得泛白，握着筷子的手指也用力到骨節突起，終究鼓起了勇氣。
“當初是你讓我去炎黃工作的。你以前和我說過，做事情要有始有終，我就這麼放棄了，算怎麼回事？”
季默馳冷靜地看着她，只一個堅決的眼神，就回答了這個問題。
他是不會改變主意的。
黎麥垂下頭，一粒粒把米飯挑進嘴裏，一言不發。
季默馳注視她的小動作，知道她不高興，但也不願意多說一句。
說真心話，她早就不想黎麥繼續工作了。
當初他是因爲黎麥給聞韜做助理心生不滿，才強硬地命令黎麥來炎黃上班，本意只是想給黎麥一點約束和教訓，讓她知道自己該做什麼，就好像懲罰不聽家長命令的孩子。
可他沒想到黎麥這麼認真，才做了幾天居然還真就有了起色，能不錯地完成這次聯展任務。
不過，他也看到黎麥付出了很多精力，還有同事間相處的弊端，他不希望這些東西成爲阻礙黎麥成長的絆腳石。
“我還是堅持之前的意見，你如果想成爲最好的藝術家，就不能只侷限在國內，因爲你學的是油畫，不是中國畫。爲什麼不願意出去？”季默馳沉聲問。
黎麥怎麼可能直接回答他，是因爲不想離他那麼遠呢？
“我覺得我還有很多不足，需要多學習，等更成熟一點的時候出去更好吧。”黎麥找了個合理的藉口。
季默馳目光灼灼地注視着她，那眼神彷彿在說：你在說謊。
“是不是捨不得什麼人？”
黎麥心中一動，嘴巴緊緊閉着。
“還想考聞韜的研究生是不是？”季默馳竟然會錯了意。
黎麥脫口道：“不考了，你不是不讓我考嗎？”
“我還讓你出國呢，你怎麼不聽？”季默馳反問。
黎麥又不說話了。
這幾天原本營造起來的溫馨感正以黎麥無法控制的速度，分崩離析。
她原以爲和季默馳的壁壘消融了，可沒想到那只是她一廂情願的以爲。
季默馳還是那個霸道的季默馳，說一不二，左右她所有決定，前幾天的溫順體貼不過是他故意欺騙她的僞裝。
可是她有什麼資格拒絕和反駁呢？她今天的一切都是季默馳給的。
從接受他的資助那一刻開始，她就註定是低人一等的。
“那好吧，我同意。”黎麥脣動，語氣裏聽不出情緒。
這下輪到季默馳沉默了。
午餐喫得並不愉快，但兩人面上都過得去，黎麥有讓季默馳看到她在好好喫飯。
下午，季默馳接了個電話，好似有緊急事情，和黎麥說了聲就出門了。
他沒說是什麼事，但黎麥當時坐在沙發上，離季默馳的距離不遠，她聽到電話裏是女聲。
那種年輕女孩子的聲音，嬌嬌弱弱的，說話帶着尾音，有點好聽。
依着季默馳的性格，不熟的女生不敢這樣和他說話，就算說了他也不會理睬，那只有一種可能，就是這個女孩子和季默馳很熟了。
黎麥聽到關門聲後，心裏有點失落，第六感讓她隱隱感覺惴惴不安。
她開始胡思亂想，當初她認爲季默馳讓她出國是因爲文雅，後來季默馳鬆了口，文雅也成爲季柏楊的未婚妻，算是翻篇了。那這次季默馳又重新提起，會不會……
黎麥越想越煩躁，她拿出手機亂翻，就看到一個校友羣裏在聊這次全國美展的事。
“你們聽說沒？咱們學校校花參加全國美展，還入圍優秀青年藝術家作品名單了。”
“對呀，就是她。”
“她不是大四嗎？這也太黑幕了吧，本科畢業生入圍這個名單的，歷屆入圍史是上都是屈指可數的。”
“對，內幕消息，她是聞韜教授的……你們懂的。”
“童叟無欺。我表哥就在組委會，專門負責獎項評定工作，他親口說的，聞教授給一個應屆畢業生打過招呼的，然後就入圍了。”
“嘖，你們不會不記得她之前做三兒被人原配找上門的事吧？聽說後來害得對方家破人亡，原配車禍死了，女兒進了牢房，她什麼事兒沒有。就憑這手段，什麼目的達不到啊。”
……
這原本是個拼團羣，大家一起買些畫材畫具的，可是不知道什麼時候變成了一個八卦羣，充斥着學校裏各種各樣的傳聞，越是未經證實的消息，討論得越熱火朝天。
當初張濤的老婆來學校鬧黎麥，最早也是這個羣發的視頻。
黎麥看着屏幕上的消息快速滾動，心情更差了。
她不想再和聞韜有什麼瓜葛，主要是因爲季默馳不喜歡。
於是她找到全國美展組委會的電話，撥出去，很快被人接起。
“您好，我是參展的黎麥，我想退出。”她一口氣說出，生怕自己反悔。
對面的工作人員愣了半天，不確定地問她：“您是本人嗎？”
黎麥語氣和緩：“我是。”
“您可是入圍了……”
黎麥打斷對方，“我知道。”
“方便詢問原因嗎？”工作人員問。
“不想參加了，作品賣掉了，有人要。”黎麥答。
“哦，那太可惜了。”工作人員遺憾表示，“如果在獲獎後賣出，價值會翻好幾番。”
“對方不希望展出。”黎麥只好說謊話。
工作人員按章辦事，“那請您提交退出申請，並且附上本人證件複印件，在退出說明上簽字按手印。”
“好的。”黎麥應下。
她思維麻木，沒有即刻掛斷電話，對方則以爲她結束通話了，在另一邊和同事吐槽起來。
“多好的機會，居然放棄了，腦子是不是壞掉了？優秀青年藝術家作品的榮譽都不要，爲了那點錢，這不是撿了芝麻丟西瓜嗎？”
“還有這種事？是哪個啊？”
“叫黎麥的那個最年輕的參展藝術家。”
“哦，是她啊。我聽說她是聞韜引薦的，恐怕人家也不稀罕這獎吧，機會多得很。”
黎麥心情複雜地摁下掛斷鍵。
前有季默馳，後有聞韜，她的每一點成績，好像都不是她努力付出得來的。
別人只會看到她在誰的身旁或者身後，然後動動嘴巴，說着無關他們痛癢卻殺人誅心的話。
微信的聊天界面裏，有炎黃的同事發私信關心她傷口的恢復，她禮貌地迴應了幾句，就不再接話了。
如果不是季默馳的出現，這些原本不怎麼熟悉的同事根本不會主動來關心她。
“黎麥，你今天沒來，大家都說季總寵你。”劉珂忙裏偷閒給黎麥打小報告。
“恐怕說什麼的都有吧。”黎麥回覆。
劉珂發來一個“無所謂”的表情，“說不好聽的那些人，純屬是嫉妒。你這麼漂亮又有才華，當然配得上季總的寵愛。”
黎麥發去開心大笑的表情，已經從神經大條的劉珂嘴裏聽出大家在議論她什麼了。
配不上。
是啊，顯而易見地配不上。
黎麥嘴巴發苦，心裏也苦，關掉和劉珂的聊天界面，正巧看到秦佳冉的名字。
猛地記起，今晚約了秦佳冉和秦嶼川來家裏喫餃子！
她趕緊起來準備，穿上衣服下樓去買食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