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了表示感謝,黎麥在離開前特意請文律吃了飯。
文律也沒和她客氣,地點直接選在當地最好的米其林三星餐廳。
兩人還未落座,迎面走來一對男女,男人認出文律,面帶微笑地過來打招呼。
“文兄,難得見你單獨和女士出來用餐。”男人和文律的關係應該很好,說話沒有顧忌,但是看黎麥的目光帶着一絲驚訝。
就好像文律做了一件很讓他意外的事。
“難得不代表沒有。”文律淡笑迴應。
“呵呵,那不打擾你們二人世界了。我約了韓陽,他在等我們。如果你們喫完飯有時間,可以一起去第二場。”男人邀請道。
文律點點頭,“再說。”
“好,告辭了。”
黎麥能看得出,文律的地位身份是受到對方尊敬的,談話過程中始終處於主動。
和文律的每次見面都不會冷場尷尬,但黎麥總覺得這個男人過於完美,看上去一絲缺點都沒有,這本身就是件很不可思議的事。
一位藝術大師說過,完美本身就是不完美,世界上不存在完美的藝術品,更不存在完美的人。
如果有,那不過是一個完美的人設。
只是這些並不妨礙黎麥和文律聊天,文律確實給了黎麥一些有益的建議,而黎麥也讓文律眼前一亮。
“我見過很多出身藝術世家的青年藝術家,他們有情懷,有底蘊,作品宏大輝煌、美不勝收,可總是缺了一些很重要的東西。”文律目光灼灼地看着黎麥,彷彿在欣賞一件難得的作品。
黎麥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借喝水掩飾尷尬。
文律笑了笑,“抱歉,因爲太喜歡,所以變得魯莽了。”
“沒有,”黎麥想要緩解一下氣氛,但也是虛心求教,“重要的東西,是什麼呢?”
“真誠,和……”文律想了想,“痛苦。”
黎麥蹙眉思考,重複說:“痛苦?”
“確切地說,是感受痛苦的能力,也就是共情。高高在上的他們是沒辦法在作品裏傳遞出世界的多樣性的。最高級的藝術來自於對生命的吶喊,來自於執着地思考和追求,而他們不曾經歷世界的苦難,人生最大的挫折也不過就是情情愛愛,又怎麼能創作出撼動人心的作品?”
說着,文律忽然舉杯向黎麥致敬,“很榮幸,在你的作品裏,我看到了我想要的。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全力支持你創作,所有經費都由我來出。”
“文先生,您的心意我很感激,也非常感謝您的認可。不過,經費就算了,我沒有多餘的開銷。”黎麥極力拒絕。
文律笑了笑,“中世紀的歐陸貴族喜歡資助藝術家,他們被稱爲patron,意思是守護者,保護人,是從希臘語守護神演繹而來。”
文律讚賞地點頭,“沒錯,這並不是什麼壞事,藝術家就應該潛心創作,不被外物所累,尤其是金錢。”
“可你剛纔也說了,崇高的藝術要能夠共情。如果把藝術家錦衣玉食地養着,不就和你剛剛批判的問題相違背了嗎?爲什麼硝煙中留下的畫作能震撼人心,爲什麼貧困山區一個女孩子的眼睛能打動我們,靠得不就是這份真誠嗎?我想表達的,是我能感受到的。”黎麥的語氣微微激動,兩頰因爲着急有些泛紅。
文律更加欣賞面前的女孩了。
“不瞞你說,我資助過幾位女性藝術家,到最後都不是特別滿意。也許你是對的,我在追求我想要的東西時,忘了初心,反而走到了對立的路上,變成我失敗的原因。”他似有所悟。
黎麥抿一下脣,“我並沒有要批判您的意思,我只是覺得,藝術家的感情一定要豐沛,要敏感,這會讓他很痛苦,但卻能讓他筆下的東西變得生動,有血有肉。否則,梵高不會瘋,畢加索也不會偏執。”
“很有趣。”文律淺淺頷首。
與此同時,遠在異國的季默馳收到一張照片,看似是自拍,他卻關注到右上角用餐的兩個人。
“CHI,多年不見,你還好嗎?我後天去你的國家,一起聚聚?”發信人是季默馳的老朋友,拍到黎麥和文律實屬無意,而他並不知道黎麥的存在。
剛剛結束治療的季默馳在看到黎麥的模樣後,頭又再度疼起來。
鄭欣瑜覺得奇怪,按說剛剛結束治療應該很輕鬆纔對,她關切地扶住季默馳的肩膀,“怎麼了?”
“沒什麼。”季默馳擡手輕推開,好像不願意被人碰觸。
“馳,你知道你的病,不應該有事瞞着我。”鄭欣瑜語重心長,“時隔這麼多年再發病,一定有誘因,如果你不告訴我,我沒辦法幫你根治的。最終,痛苦的還是你自己。”
“嗯。”季默馳看着手機,心不在焉。
鄭欣瑜皺眉,語氣不悅地批評,“你有沒有認真聽我的話?”
“嗯?”季默馳這才把視線從屏幕上移開。
鄭欣瑜無可奈何,杏眼怒瞪,“既然你花高價請我來,我請你配合我的治療方案,OK?”
“沒有不配合啊。”季默馳淡笑迴應。
沒人能抵住他這副淺淡卻迷人的模樣,鄭欣瑜也不例外。
“你別和我唱反調,既然你不說,我可要說了。”鄭欣瑜靠着桌沿站着,雙臂交叉抱胸,“你發病的原因,是感情出了問題,對不對?”
季默馳歪着頭,表情有一絲玩世不恭。
“還請賜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