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中年拿着繩索,獰笑着一步步向自己逼近。
面目慈祥,照顧自己兩天的老人,轉身間就把自己賣了一個好價錢。
整整一條街道的屍體。
自己就站在血泊中,不停的喘息着。
而與自己背靠背的,是另一道同樣瘦小的身影。
……
看着餘生這迷茫的神情,劉青峯不知爲何,突然有些心疼。
他不知究竟是怎樣的遭遇,能造就出餘生這樣的人。
他也不知道,是多麼狠心的父親,能把孩子丟到罪城多年,不聞不問。
“或許你是對的。”
“這世界從未庇佑過你,我又爲何要讓你去守護這個世界。”
劉青峯的嘴角泛起一抹苦澀的笑容,下意識的擡起頭,想要去摸摸餘生的頭。
但餘生卻如同本能反應般,側了側身子,躲了過去。
甚至劉青峯看見,餘生的指縫間還夾着一枚刀片。
只不過不知何時,原本鐵質的刀片現在已經換了材料。
像是由妖獸的骨骼磨薄,堅韌,鋒利。
一時間,劉青峯心中有些說不出的複雜。
或許在外人眼中,餘生毒舌,自私。
但此刻,在一名老師的眼中,餘生...就是一個孩子。
受了驚的孩子。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想要在這世界努力的活下去,如同一把火燒過的燎原中,那棵倔強的野草。
哪怕狂風吹過,冰雹落下,只要根還在,就要不斷的生長。
原本劉青峯還想了很多很多的話,但最終卻硬生生的嚥了回去。
他突然有些厭煩老師這個職業。
逼着這麼一個孩子去善良,去努力,最後又要他站在鎮妖關上,不知爲何的去死...
就彷彿曾經所有這麼對待過他的...罪城中人。
“聊聊別的吧。”
“你有朋友麼?”
劉青峯長舒了口氣,拿出一盒煙,抽出一根,又在口袋裏的幾個打火機中,挑了一個點燃。
餘生那平靜的眼中彷彿劃過了一道亮色,認真的點了點頭:“有的!”
說這話時,他的嘴角甚至勾勒出一抹極小的微笑。
劉青峯怔住,任由菸灰掉落。
“你的朋友...在哪?”
劉青峯問道。
餘生眼神再次恢復了平靜:“她在罪城,不過應該很快就能出來了吧!”
“還有307天!”
下一個有可能獲得名額的人麼。
劉青峯點了點頭:“如果你朋友被人追殺,你會怎麼做?”
“殺了他們。”餘生理所當然的說道。
劉青峯繼續引導:“那如果殺他的...是這天下所有人呢?”
“那就殺了全天下的人。”
餘生幾乎沒有猶豫,又一次說道。
劉青峯點了點頭:“是啊,那就殺了全天下人...”
“所以,他其實在做着和你一樣的事。”
“只不過,你守護的,是朋友。”
“而他守護的,是天下黎民。”
劉青峯再次將目光落在了街道對面那依然忙碌的中年身上。
似乎是察覺到了什麼。
那中年擡起頭,看見劉青峯後揮了揮手,露出一張笑臉。
笑臉憨厚,樸實。
餘生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彷彿喃喃自語般:“這...叫守護麼?”
“而是人族大義,薪火相傳。”
劉青峯將菸頭掐滅。
餘生沒有再繼續說話,而是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氣氛再次變的冷淡起來。
劉青峯似是突然想起了什麼,好奇的看着餘生問道:“如果你朋友有一天想要殺你,你會怎麼做?”
...
“我會殺了她啊。”
“她很厲害的,真的有機會殺掉我。”
“不過...她應該不會吧。”
餘生很自然的說道。
劉青峯再次怔住:“爲什麼不會...”
“可能...是直覺吧。”
“直覺告訴我,她不會殺我。”
“嗯,一定不會的。”
餘生又像是要證明自己說的話,點了點頭。
彷彿這一刻,又回到了那個雨夜。
一個破舊磚瓦房中,兩人蜷縮在角落裏,看着那面露猙獰的中年一步...一步走來。
最後...
兩個不過幾歲的孩子,臉上,衣服上淋滿了鮮血,木然看着中年的屍體。
“走!”
“帶你換個地方!”
“學校那邊我幫你請假,換個地方住上幾天。”
劉青峯沒有再說些什麼,而是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塵,說道。
餘生輕輕點頭。
甚至全程都沒有問上一句去哪兒...爲什麼?
他只是平靜的跟在劉青峯身後。
……
車站。
買了兩張票,劉青峯就這麼帶着餘生出了城。
遠離了人羣,遠離了塵煙。
直到車緩緩停下。
這,是安全區最大的距離,接下來的路上,將會出現不確定性的風險。
下車。
繼續向更遠的地方走去。
天色已經黃昏,在夕陽下,田野間,劉青峯,餘生的影子被拉的很長。
就像是一副唯美的畫卷。
終於,遠處出現一座村落。
渺渺炊煙。
劉青峯就這麼走了進去。
村落中,有不過二十餘歲,臉上還帶着些許稚嫩的青年。
有身體強壯,面容冷峻的中年。
也有一把年紀,風燭殘年的老者。
而他們,卻都有一個共通之處。
殘疾。
有斷了一隻手的。
有失去雙腿,只能坐在輪椅上的。
有沒了雙眼,靠着柺棍走路的。
種種不一。
只不過村落卻不顯得陰森,反而分外溫馨。
衆人間互相的調笑着,偶爾還會開上兩句葷腔,惹來衆人的笑罵。
看見劉青峯的身影,衆人楞了一下。
其中一個拄着柺杖的中年笑着喊道:“你特麼就少了根手指,老往我們老兵營跑啥,咋的,窮的想蹭殘疾人補貼了?”
劉青峯微笑:“帶學生出來走走。”
“學生?”
劉青峯的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紛紛看向不遠處的餘生。
“嘖嘖,這是把老兵營當動物園了。”
“咋,我們是猴兒啊?”
“沒事兒趕緊滾,這破地方有啥好看的。”
幾人笑罵道。
劉青峯也不在意:“千里迢迢來的,總歸是要住兩天,話說誰家還沒喫晚飯呢,蹭點。”
看起來,他和這些人十分熟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