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徵西記 >第5章 君自故鄉來
    談畫眉留意到鄭徵西神色淡然的端坐着,彷彿她們剛剛議論的事情和她無關一樣,心中不免有些納悶,被知覺一番數落,委屈的撇了撇嘴,“我哪有亂傳,明明是從督軍府傳出來的。老田還在紐約處理公事,方承越和寶安洪門的鐘幫主今晚就會抵達倫敦,別說我沒有提前告訴你們。”

    “賽琳是個任人擺佈的人嗎?她爹媽都沒這個本事!就算真有這事兒,除非她本人願意,不然都是白扯了。”

    談畫眉見縫插針的問鄭徵西:“那要是真的,你願意接受長輩給你安排的親事嗎?”

    鄭徵西保持着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未置可否。她大學還沒畢業,她期待冒險……還有生命攸關的大事等着她:參加歐戰的小叔山淼在執行飛行任務中消失在西線戰場的上空,好朋友尼娜隨父親莊遜醫生從俄國逃往東北的路上不慎走失。都快半年了,兩個人至今下落不明……

    每當想到這些,她便心急如焚,可父母說大人們在竭盡全力的找他們,不准她一個小孩子插手,要她以學業爲重。叫她知道了,哪能眼睜睜的看着不管呢,總不能坐以待斃!父親在山長水遠的寶安城管不到她,對付她母親,她早已學會了陽奉陰違,暗地裏託人到處打聽消息,只是不想讓她爲她擔驚受怕。

    談畫眉問了一個她以前想都沒想過的問題。

    鄭徵西原本對方承越沒有太深的印象,認識他的那個夏天,她和母親剛從悉尼搬到上海不久。

    那天她被送去父親位於公租界的鄭公館參加一個燒烤宴會。他是輕帆的遠房表哥,那個燒烤宴會是給餞行的,他考上了西點軍校,即將登上去紐約的郵輪……

    再一次見到他是今年夏天在紐約畫展的開幕式上。他問她,還記不記得他。

    她自幼學畫畫,眼力很好,再說認識他那年,他已經18歲了,她當然還認得出來——他仍是那個樣子:留着寸頭的腦袋特別圓潤,比從前黑了不少,顯得精壯結實,特別有精神。她從那雙明亮的眼眸裏想起6年前那個夏日的午後,他陪着她在父親的後花園聊天,至於聊過些什麼她就不大記得了……

    他比她大7歲,現在想來,一個剛剛成年的男子,和一個10來歲的小女孩能有什麼共同的話題呢,印象中他不像是個愛說話的人,那時候他一定有很好的耐心。

    夏天在紐約重逢之後,他們就開始有了信件上的聯繫,先是父親讓她參與山淼的二叔付南可勳爵在倫敦這邊設計寶安高爾夫球場的方案,寶安那邊則全部移交給了他辦理,對接過程中少不了通過來來往往的信件交流;後來洋閨蜜蒲郝莉的哥哥蒲聞笙在廣西採訪時被當地軍閥捉了去,郝莉求助於她……也是他出面斡旋,不但把人全須全尾的給撈了出來,同時也順手搭救了另外一個法國記者和兩個美國記者,還把廣西山匪劫走的那一批價值100萬美元的法國軍火安全送達安南。雖然這算是個大忙,但也不至於叫她以身相許。

    再說,他看起來也絕不是個魯莽的人……

    因爲件事情震驚了歐美的軍界和新聞界,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她哪裏能想到聞笙是在追蹤報導軍火被劫的事件呢,他安全回到倫敦後,浦家人對她千謝萬謝。從那以後,在遠東遇到難題託她相助的西人特別多……這也是好事兒,多個朋友多條路,畢竟她的小叔也需要動用這邊的人脈幫忙尋找。那些人因她而死裏逃生,也算是過命的交情。

    幫人就是幫自己!

    她特地叮囑他不要把這事兒告訴她的父親,這也是他們之間的一個祕密——如果他能遵守他的承諾的話。

    不知道爲什麼,她竟然相信他可以爲她保守祕密。

    “畫眉,你有沒有搞錯,且不說賽琳是在西方國家長大的第二代華裔,單說和我們平輩的那些成堆留過洋的親戚朋友,你看他們哪一個甘心把自個兒的愛情填進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坑裏?見識了西方的開明與自由,追求婚姻自由就成了剛需——那得先恢復自由之身啊,誰都不肯老老實實的回國履行婚約,他們一個二個的,不是在鬧退婚,就是在鬧退婚的路上。”知覺只當徵西是個還沒開竅的小孩子,想都沒想就替她答道,“賽琳的個性獨立,又有主見,要她聽從家裏的安排終身大事,這怎麼可能?除非太陽打西邊出來!”

    徵西聽了,眼睛嘴角忍不住向上彎了彎,知覺不可謂不瞭解她。

    “也還是有例外的嘛。”談畫眉被言語爽利的表妹一陣搶白,不惜站出來現身說法。

    “當然啦,除了你——誰讓你命好,兩情相悅的未婚夫是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

    “那你也不能否認,這世道兒仍然把父母代訂婚約當成主流。這些年我知道的留洋的男女學生,沒有婚約在身的人簡直是鳳毛菱角。”談畫眉是娃娃親的受惠者,自然不會批判這種婚姻制度——比如像她這種和未婚夫情投意合的類型。

    “你說的那些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小腳女人吧,要不就是成天躺在炕上抽大煙的紈絝子弟,虧你還是留過洋的人,留洋的年輕人理應引領着新時代,你就沒發現這幾年大多數留過洋的親戚朋友們都成功解除了婚約嗎?”

    “喂!兩年不見,你的脾氣怎麼還這麼火爆?好像吃了鞭炮一樣!我也支持婚姻自由啊。我可以隨時做兩面派。”

    徵西忍着笑,饒有興趣的看着她們你來我往的掐架,不加插任何意見。這時候又不能選擇站隊,她可不想引火上身。

    “一百多年前,簡·奧斯汀就在教英國女人追求人格獨立和平等的權利。我們國家的女人現在還被長輩們定的娃娃親禁錮着,盲婚啞嫁。”徐知醒似有感而發,滿肚皮的牢騷滔滔不絕,“大多數安心守着婚約的女人,只等着嫁給連面都沒見過的男人,更可悲的是嫁了人還分分鐘會被休掉,就像堂哥志閒的朋友盧善化那樣成了親纔出來的男人,最近學人家搞自由戀愛,也在鬧休妻,想想要同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爭一個男人,渾身都要起雞皮疙瘩,實在下了不手,這個男人再優秀,也不是我的菜。”

    提到這檔子事兒,徐知覺就很火大。

    鄭徵西也是知道來龍去脈的。

    在和周羅解把關係定下來之前,徐知覺去年春天交往過一個各方面條件都很般配的北京男朋友梁侑治。彼時梁君從波士頓轉到她所在的布朗大學攻讀博士,一開始他向她坦白自幼定過親,但已經在極積的解決,知覺也沒太在意,後來發現對方家中不但有老婆,還有5歲的小包子一個,並非他口中的“正在退婚”,而是“正在休妻”,性質完全的變了。

    徐知覺除了認栽、打他幾拳,別的什麼辦法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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