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知覺一愣,問鄭徵西:“你那個妹妹,今年多大了啊?”
“輕帆今年好像16歲。”鄭徵西也怔了怔,皺着眉頭說,“她剛考進馬薩諸塞州的衛希利女子學院,不把心思放在學習上,成天腦子裏盡裝些亂七八遭的東西。”輕帆鬧着想回國,她也有所耳聞。沒想到卻是因爲這事兒,倒叫她相當的意外。
在上海那4年,父親和他的兩房姨太太住在公租界的鄭公館。鄭徵西和母親住在法租界的一棟三層樓的法式別墅。頗有點井口不犯河水的味道。
母親當然不會出現在鄭公館,那個亂七八糟的家庭她沾都不想沾。鄭徵西卻不同,她和她父親的另一個女兒是同父異母的姐妹,這是事實。立之改變不了。那邊需要女兒必須參加的宴會,她絕不從中阻攔,從不爲難他。她識大體,因爲懂得,所以慈悲。再不情願讓女兒和他們湊在一起,有些場合該出現時就得露面,躲也躲不了。
鄭公館的人稱祝氏“二太太”。有一次,鄭徵西問趙立之,她是不是大太太,她看到母親隱忍剋制的臉上難掩痛苦之色,不記得當時是誰轉移了話題……到現在也忘不了母親那幅黯然慘淡的表情,爲此她暗自決定要發奮向上,不辜負她的栽培和期望,做個上進優秀的好姑娘。
鄭輕帆是二姨太所生的女兒。
還記得她剛到上海的那年夏天,有一次在鄭公館,輕帆以小主人的姿態對她指手劃腳,她在廣袤無垠的澳大利亞自由自在野慣了,騎馬衝浪樣樣行,8歲就能手持長槍射殺兔子,從來就不服管。輕帆根本沒法子壓制她。後來不知爲什麼,兩個人在後院吵的不可開交。
父親收養的混血兒養子陳陶得出面阻止,輕帆罵他是“死雜種”,十分的惡毒。鄭徵西當時很生氣,覺得這個妹妹欠揍,一時手癢就打了她兩個大耳光,不光是因爲她視陶得爲親手足,她父親還有兩個同母異父的混血兒弟弟——也是她的至親……輕帆母親護短心切,恨不得把她給吃了。
父親知道後,盛怒之下狠狠地教訓了一頓輕帆,同時意識到她母親教不好自己的女兒,第二年就安排11歲的輕帆去了美國上寄宿學校。不過,這是家醜,鄭徵西無意與外人提及。
父母都是極其低調的人,父親謹慎冷靜,母親內斂矜持。自幼學畫畫的鄭徵西雖然沒有學到全部照搬,卻也讓她比同齡人更善於在獨處中思考。她覺得對女孩子來說,沒有什麼比保護自己的隱私更加重要——家裏長短也是隱私的一部分。
鄭徵西對這個同父異母的妹妹的事情一點也不想知道。
“她?”鄭徵西不以爲然的冷哼一聲,慢悠悠地說:“她能有什麼眼光?”
“鄭公年輕時可是個美男子,還有大本事,寶安可以說是他一手重建的,從帝制推翻到現在才7年多的時間,寶安的發展早已領跑全國,創造了一個又一個的傳奇,城市像個花園,有山有海,又現代又漂亮,你真該早點兒回去看一看。”
寶安是她父親的故鄉,一個緊挨着香港的沿海古城。在他12歲那年,他寡居的母親嫁給英國駐香港的海軍上尉亨利·萬特。後來,亨利帶着他們移民澳大利亞。在臨行之前,父親把名字改成鄭寶安。
“那也是我阿媽不要的,如果她當年不想放手,穩坐正宮娘娘的位置,她們母女只怕沒有現在活的這麼滋潤,叫她們站着死她們不敢坐着死——大婆治理後院,還不都一樣!”鄭徵西果斷的黑了一把自家父親,關健時刻,連他也要淪爲炮灰,給她媽讓路。
“畫眉,我聽得雲山霧罩的,你說方家要和鄭家聯姻,聽你那口氣方承越和鄭輕帆沒戲,那他到底是要和鄭家的誰定親呀?”徐知覺一急,“四表姐”也不叫了,直呼其名。
“我問了老田,他猜是方承越和鄭家嫡出大小姐。”
“你說什麼——他同賽琳?”徐知覺當場炸起來,她氣呼呼地報怨道,“你和老田不是隨着方承越一道兒去的紐約嗎?怎麼還要靠猜,同船整個月都沒搞清楚就瞎傳,我也是服了你了,簡直是亂點鴛鴦譜!這種事情是能亂傳的嗎?萬一鬧出個烏龍,對女孩子的名聲影響多不好!”
談畫眉心虛的訕笑道:“方承越不說,他這人話不多,老田什麼也問不出來啊。”
老田的好奇心不重。方承越的性子清冷,平時總是不苟言笑,一本正經的樣子,不太好相處,氣場又太強大,讓她無緣無故的有些怕他。他們在船上一個月也沒說過幾句話,談畫眉甚至懷疑如果自己不是老田的家屬,方承越根本就不會搭理她。
鄭徵西波瀾不驚的聽着,看着知覺和畫眉爲此鬧的不可開交,又不好阻止,費事等她們反應過來站成一隊擠兌她。想到爸爸在信中特意交待過,在他來倫敦前,無論聽到什麼傳聞,都不要回應。估計這會兒,他搭乘的郵輪早已過了紅海。
在鄭徵西眼裏,她父親精明睿智,最怕她鬧騰,絕不會招惹她,反正坑她等於把他自個兒也坑進去,這一點她很放心,未經她允許就將她許人的事不可能發生,再說這都是什麼年代了呀,還玩強買強賣的戲碼,反正她不信,因此只當聽了個笑話。
徐知覺沒想到她這個比她還大一歲的表姐是這麼的不靠譜兒,氣的說不出話來,恨不得踢她兩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