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徵西記 >第7章 新派家庭
    天己經黑了下來。花園裏的卵石鋪就的小徑上亮着幾盞路燈。

    畫室位於別墅的後花園,從畫室到客廳還有一段距離。

    鄭徵西在前面帶路,她一邊心不在焉地走着,一邊琢磨着要不要拿這門傳說中親事來說事,以便引開母親的注意力。一直瞞着她尋找失蹤的小叔,最近被她盯的太緊了,她防她像防賊一樣,行動處處受限,令她頗爲不便。想想還是算了,等下交待談畫眉不要在長輩們面前胡說八道,免得她母親的小心臟受不了。

    兩個月前,失去聯繫多年的悉尼洋發小郝莉找上她……才20歲的郝莉在兩年前已經結婚,半年後又在這場歐戰中失去新婚丈夫……

    母親不是個勢利的人,大概看出郝莉經歷了一些不尋常的事情,身世變得相當的複雜,問她又沒問出什麼——叫她怎麼好解釋呢,郝莉最近也在想辦法幫忙找她失蹤的小叔,不明就裏的母親見此就不太情願看到她們走的太近。

    連續兩個晚上和郝莉出門已經引起了她的不滿,想管卻又不敢管,她不想要一個叛逆的女兒,深知她越管越反彈的性子,看到母親快憋出內傷的樣子,徵西也是有些不忍心。

    晚上還要藉着去陪畫眉再溜出門。原本趙立如不同意侄女來倫敦住酒店,但畫眉從來沒住過麗思,心心念唸的想體驗一把傳說中世上最舒適酒店的感受,還美其名曰“主動隔離”,明天她就要搬到知覺家裏來住了。只怕再也找不到藉口在晚上外出,早上母親去郊區的莊園前,聽說她要在酒店住一晚就有些不自在,勉勉強強地答應了……

    心思正在兜兜轉轉,後面一隻手猛的抱住她的脖子,鄭徵西沒有絲毫的猶豫,渾身戒備轉身的同時,一邊沉着地確認對方雙腳的位置,一邊拽住那隻手臂就要往就要往下撂。

    談畫眉一個嬌滴滴的金枝玉葉,哪經過這樣的陣仗,着實的嚇了一大跳,及時的尖叫了一聲。

    鄭徵西松了一口氣,一把扶穩談畫眉的腰,一本正經的說,“在我思考人生的時候,不要這樣搞突然襲擊,省得你喫虧。我最近受了些驚嚇,反應有點兒過激,你莫要怪。”沒防備她會來這麼一手,一使勁兒差點失手傷了她,回神後又一把將她拉住,纔沒讓她跌倒,雖然只不過是瞬間的事兒,卻把她嚇的不輕,被用力捏過的手腕處已落下幾道清晰的指痕,隱隱作痛。

    “人嚇人,嚇死人,畫眉!你在幹嘛?作死啊!”徐知覺往後退了幾步,捂着心口,對此見怪不怪的,數落了一通後又安慰她,“別怕!賽琳出生在悉尼——在國外,好多華民家庭都會讓女兒家學詠春拳防身,免得被當地人欺負,他們培養子女比我們國內的父母想的更周到,十八般武藝,恨不得讓他們學個遍。”

    “國外不好混,華民無論大人小孩都是夾縫裏求生存,喫的不是一般的苦,不強不行!”鄭徵西老氣橫秋的自嘲。

    談畫眉心神未定,訕笑不語,小時候聽說過她那個南洋的舅媽也會些拳術,只是沒想到徵西這死丫頭的警惕性這麼強,剛剛她的眼神瞬間變的清冷,行動又敏捷,之前是在亮處,明明看到她處於一種神遊的狀態。談畫眉沒想到不但沒把她嚇到,反而把自己嚇了個半死。

    直到坐在餐桌前,談畫眉貌似還沒回過神來。

    “畫眉,你這是怎麼啦?像掉了魂似的。”問這話是坐在她身邊的舅媽趙立如。她中等個子,養尊處優的日子也沒有養胖她,一副清清瘦瘦的身材,大概湯湯水水喝多了,喝出皮光肉滑的一張臉,是個典型的嶺南美人。

    坐在對面的徐知覺搶着說:“媽,她是被賽琳嚇的。”

    趙立如聽得一頭霧水,一雙精明銳利的眼睛迅速地在她們臉上掃了一遍。

    鄭徵西乾脆的很,“噢!那個,剛纔四姐在我身後搞小動作,我一不小心差點放倒她。”

    看到談畫眉灰頭土面的樣子,趙立如忍住笑,“多大的人了,還這麼沒輕沒重的。”拍拍她的後背安撫一番,又順手接下采苓遞過來的湯碗,端到她面前。

    談畫眉不樂意了,垂頭喪氣的捧着湯碗,小聲抗議道:“舅媽偏心,大寶也偏心,明明被嚇到的人是我。”

    “你要不去招惹賽琳,哪會有這事兒?你這分明就是偷雞不成,反蝕一把米。”她親眼看見談畫眉輕手輕手的走近鄭徵西,想嚇唬一下她。

    “行了行了,古人言食不語,你們一個二個的,都好好的喝湯喫菜。”趙立如一邊含笑制止她們,一邊用銀勺子舀了紅燒肉燜幹豇豆、檸檬雞塊等,放在畫眉面前的菜碟中,又挨個給鄭徵西和知覺佈菜。

    喫完飯後,采苓給每個人盛了一碗甜湯。

    正在說笑間,趙立之回來了。

    是費利普·沃克勳爵送她回來的。

    最近他們出雙入對。

    費利普·沃克勳爵個子高高的,和多數中年發福謝頂的英國男子不同,他有滿頭灰白的頭髮,高鼻大眼看上去十分的英俊儒雅。

    談畫眉悄悄盯着費利普·沃克勳爵看了又看,總覺得他和鄭公有些神似。一個是東方人,一個是西方人,爲什麼會產生這樣的想法,她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

    一番介紹過後,談畫眉忍不住偷眼瞄了瞄趙立之和她的英國男朋友,又瞅了瞅鄭徵西,他們的神色都很自然,似乎相處的很融洽,顯然大家都認可這段關係,一顆八卦的心不禁感嘆道:“媽呀!這纔是新派家庭吶!”

    趙立之今年47歲,還保持着年輕時候的窈窕體態,面容端麗、氣質婉約,愛情的滋潤更讓她的雙眸明亮、白皙緊緻的皮膚髮着光,看上去也就40來歲的樣子。東方女性就是不顯老。

    她和費利普·沃克勳爵一年前就認識了,今年夏天開始正式交往,目前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階段。

    早年鄭徵西的父親以爺爺亨利·萬特名義在利物浦經營了一個航運公司,公司的收益任由趙立之分配。歐戰打起來後,英國和德國都想封鎖對方的運輸糧食與物資的海上通道。兩個帝國海上的實力旗鼓相當,雙方你來我往、沒完沒了的轟炸使得船運業受到重創。

    萬特航運公司在戰爭初期就停掉了歐洲航線的客輪服務。聽說德國不願意得罪中立國美國,鄭寶安打起了擦邊球,和舊金山的華人合作,在美國註冊了萬特航運公司,略微改變了航線,並以美國船運公司的名譽,把裝滿貨物的商船從香港先在舊金山停靠兩天,再開往利物浦。船隊在戰爭期間的獲利豐厚,利潤從戰爭初期的30%不斷往上攀升,短短兩年時間已達到了驚人的130%。

    直到去年春天,忍無可忍的德軍纔對美國商船痛下狠手,接二連三的擊沉了5艘美國商船。

    那時候歐戰已持續了近3年,還看不到要結束的跡象。一個多月後,美國終於對德宣戰,派出遠征軍加入了協約國的陣營。美國的商船又得到海軍的保護,膽大一點的航運公司冒着風險,持續運營。

    戰爭期間英國的勞工其實是嚴重短缺的,英國海員工會的領導卻不曉得變通,盡幹損人又不利己的事兒,仍然死板的執行議會在10年前頒出的法案:要求每5箇中國船員必須有一個會講流利的英語。

    這分明就是赤裸裸的欺負華人船員,因爲印度船員卻不用遵守這項議會法案。

    萬特船泊公司僱有一批香港船員,他們安靜又聽話,還服從安排,拿的錢比英國船員少、乾的活卻比他們多。英國女人們目光如炬,她們發現這些節儉而顧家的東方男人,簡直就是理想的婚姻伴侶。英國男人在戰爭中又傷亡慘重,香港船員就成了搶手貨。

    一個香港船員一個星期的工資不到3英鎊,而英國船員的工資幾乎是他們的兩倍。既便如此,也難不倒香港船員在他們的能力範圍內認真經營小日子的本領,英國船員就嫉妒比他們掙的少卻過的好、還搶了他們女人的香港船員。

    7月初的一天,幾個英國船員看到一個香港船員的英國太太來接他,故意上前找茬兒,雙方在利物浦碼頭上打了起來,繼而引發了一場蓄謀已久的爆亂,導致多個香港船員受傷。

    是沃克勳爵出面,囑託一個議員朋友擺平了利物浦碼頭上的爆亂。他把事情完善的處理和解決了。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