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此彼此!”史本杉見金昆廷對此並不驚訝,顯然也是掌握了情報,他呵呵一笑,“我最近和鄭小姐有些業務上的來往。”
“史叔是指您在幫忙找她的親屬?”
“這你也知道?”
“略知一二!”金昆廷用修長的手指輕輕叩了叩茶杯的杯壁,說的漫不經心,“我還聽說你們要找的羅素不見了,說來也巧,我剛好認識這個人。”
“哦!”輪到史本杉不動聲色的看着面前這個前朝王孫:他的細膩白皙的手,他指拇指上的翡翠扳指——他身上確實也有遺少公子風流倜儻的雍容氣質,“那你認識鄭小姐嗎?她是在悉尼長大的華裔。”
金昆廷乾咳兩聲,說的模棱兩可,“也不能說認識。”冷傲的臉上有些窘促,與剛剛不經意間帶着一股凌厲的神情又大不相同。
是這年紀性格內向的年輕男子對光芒四射的漂亮女孩的態度:略顯生澀而且不太自信。史本杉冷眼打量着這個足足6年未見的小夥子,當年九王爺活着的兒子除了他,只有一個已經成年的老六,可以說相當看重這個排行十一的未成年的兒子,他長的更像他的母親,那個深受九王寵愛的外室……
“說起來,你去日本的前一年秋天,九王還帶着你和你母親去悉尼、墨爾本訪問保皇黨派,朝廷眼看說沒就要沒了,當時你們還在海外,九王看到報紙後急衝衝的先趕回國,你和你母親第二年春天才回來……”史本杉說着住了嘴。
成功的推翻帝制,澳大利亞的華僑可以說功不可沒。那幾年他在北京,親眼目睹皇朝倒臺。以前他就聽說過鄭寶安是暗中推動各種起義的領袖之一。史本杉想到這裏,不禁嘖嘖兩聲,這以後華夏只怕會更加動盪,情報上說兩邊的內閣和軍閥似乎都有人在暗中推行武力統一……
海外華僑明擺着更支持南方內閣,大多數僑商的生意和資金也聚集在南邊。前陣子北方內閣接受日本人的貸款,已經惹怒了南邊的華僑。鄭寶安是個愛國商人,眼瞅着好不容易實現了共和,他報着以和爲貴的宗旨在華夏經商,振興實業,絕不願意看到同胞打起來。
於赫徵發來的電報,史本杉上個星期就收到了。
於督軍早年做過前朝的陸軍將領,和史本杉也打過交道。於督軍的兩江地盤是他姐夫任內閣總理期間從別人手上搶來的,自從姐夫下了臺,他先後失去了兩江的控制權,甚至時時擔心督軍這個大位被他人奪了去。
於督軍對史本杉以前在華夏的能量相當敬服,只是此人無意再出山給華人當幕僚,也知曉他和九王爺有些交情。雖說外甥魯齊是金昆廷在日本軍校的同學,怕他的份量不夠,特意託史本杉爲他的兩個小子引見。
電報中的三言兩語透着對金昆廷極高的評價,於督軍不惜重金聘請他當他的謀士。
一個20來歲的小夥子,去年才從美國陸軍軍事學院畢業,雖說這是一個專門培養陸軍高級指揮和參謀軍官的學校,金昆廷先在日本讀完軍校後,在軍中歷練過,又由池田將軍寫了推薦信才進去——就算是天縱奇才,剛出社會沒多久就能翻天不成?總的來說還要花時間熬資歷!
史本杉當年在上海時得了敗血症住進法租界的聖瑪麗醫院,是莊遜醫生把他從死神手上奪回來。莊遜醫生是俄籍,英德混血兒太太是個畫家。
莊遜醫生給震旦公學的醫科學生講授人體解剖課的時候、以及一些能觀摩的手術,偶爾也會讓女兒尼娜和鄭徵西去旁聽,因爲華夏爲數不多的藝術院校並未設立人體解剖課程。
這是他從上海回到倫敦後,幫鄭徵西對找山淼過程中,才知道她在上海時曾經跟莊遜太太學過畫畫。莊遜夫婦在歐戰前回到慕尼黑,戰時又被迫離開德國,寄居於中立國瑞士,去年九月莊遜醫生帶女兒回祖國看望身爲公主的老母親,遇上翻天覆地的革命……倉皇逃往東北的途中,尼娜不慎和父親走失。
史本杉只想儘快找到山淼駕駛的飛機殘骸——至於人,八成是沒了;他更想找到尼娜——一個活的、全須全尾的尼娜!
7萬俄人在華夏,大部分是女人,從中找出一個剛剛成年的美少女,無異於大海撈針。史本杉也瞭解到,白俄年輕美貌的女子流落到華夏,多數會進白俄歌劇團,在上海、北京、天津衛等這樣的通商口岸城市的劇場表演或是舞廳賣藝。
南邊和北邊他都需要人脈,史本杉決定維護好兩邊的關係。
華夏能和平統一更好,非得武力解決必是大勢所需,不是個人能左右的,這也不關他一個外國人的事。金昆廷如果願意去給於督軍當參謀,對他來說又多了一條路,他樂得做個順水人情儘快促成此事。當蒲聞笙來找他的時候,史本杉才從瑞士回來,不過他也乾脆的答應過幾天得閒了去見鍾和。
能互惠互利才能和諧融洽的合作!不過話又說回來,人家同他合作能做什麼?多數是他仰仗人家的地方多,史本杉正在想方設法擴大人脈網——那兩位可是從虎口裏撈出3個外國記者和一批軍火,他也想見識見識。
金昆廷見史本杉說着說着住了嘴,心裏也明白他的想法,他其實對那個原本就擠不進去的世界沒有一絲一縷的眷戀,當下冷漠的表態,“無能腐朽的皇朝早該蹋臺了,擁護帝制更是倒行逆施!”
鄭徵西和蒲郝莉正準備離開時,史本杉走了過來。
“下午好,姑娘們!”史本杉笑容滿面、聲色並茂的說,“真高興在這裏看見你們!”愉快的嗓音很有感染力。
兩個姑娘齊齊看着史本杉,都含笑和他打招呼。
金昆廷還真沒想到一個一臉絡腮鬍子的糙大叔,竟然能輕易讓兩個如花似玉的姑娘笑的如此明媚,斗室頓時蓬蓽生輝,看來她們也不是那麼高不可攀!
史本杉問,“賽琳,你介意我介紹個朋友和你認識嗎?”
鄭徵西並沒有轉過頭,而是看着史本杉,“早就聽說史先生的交際廣泛,真是百聞不如一見!”
“過獎了!”史本杉聽出鄭徵西並不是十分願意結識金昆廷,又說,“他是我一個故交的兒子,叫金昆廷,剛剛在閒聊的過程中,我才知道他剛好也認識羅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