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克勳爵郊區的莊園位於南安普頓的海邊,離薩里鎮還有一定的距離,他自然要同兒子金習禮在鄭家莊園留宿。他們的客房在三樓的東翼。
趁着鄭寶安和立之送完付南可一家後,兩人又回到會客廳談事情的功夫,費利普也約了徵西談話。
費利普開門見山道:“聽說你準備把蒂娜·克拉克的畫像賣給郝莉·蒲柏。”
鄭徵西神態溫婉的打量着費利普,“沃克勳爵的消息很靈通。”
“那個,蒂娜的未婚夫曾經是郝莉的男朋友。”
“原來人人皆知。”徵西一臉淡然的看着費利普,絲毫不覺得喫驚。
“蒂娜是我朋友克拉克爵士的女兒,我看這樣做好像有點不厚道。”
“有什麼不對嗎?蒂娜當時只付一半的訂金,還沒畫到一半,她人就不見了,讓我自己發揮,好不容易哄她坐定畫完,她又不滿意,非要讓我幫她改的更美。”
費利普一愣,這話跟他聽到的內容有些出入,於是放軟聲音,“那是蒂娜的不對。至於她和郝莉之間有什麼糾葛,誰對誰錯咱們外人不好說,一碼歸一碼。你怎麼能把她的肖像畫賣給郝莉,這事傳出去對誰都不好。”
“我不在乎。”
費利普再一次強調:“女孩子的名聲很重要,蒂娜今年才進入社交界。”
“那又怎樣?”鄭徵西語調平和的反問道:“沃克勳爵認爲我在無理取鬧?”絲毫不覺得蒂娜有多看重她的名聲,不然也不會明目張膽的搶人家的男朋友。兔子還不喫窩邊草呢,她可是郝莉的好朋友。
費利普清清喉嚨,“我沒有,我只是希望你手下留情。”又給她講大道理,“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
“您站在哪一邊?”鄭徵西直接了當的問起他的立場。
“我當然站在你這一邊。”費利普是個政客,擅長把言不由衷的話用真誠的語氣說的不容置疑,迎上眼前少女清透卻又銳利的眸光,溫文爾雅的臉上難得閃過一絲尷尬。
鄭徵西的笑容淺淡,“我沒看出來。”
“來找你之前,我想着這不過是小事一樁,既然他們託我說情,我就順水推舟的答應了。克拉克爵士是主管海員工會的議員,前段時間萬特船泊公司在利物浦港口的那場爆亂,多虧克拉克爵士出面幫忙擺平了。”
這是逼鄭徵西同意把這事揭過去,既往不咎。費利普忽然覺得底氣不足。立之說過,徵西一向主意很大,提醒他不要輕易招惹她。
“太晚了,我已經答應了郝莉。”
看在費利普出面託朋友幫萬特船泊公司度過難關的份上,她母親不是以身相許了麼,人情哪能這樣反覆壓榨?她和費利普之間可是無拖無欠。再說,如果費利普一點鬼用都沒有,要他幹嘛?真以爲她母親錢多,養個喫軟飯的麼!
“閣下把我請來圖書室談話,可有請示過我母親?”鄭徵西似笑非笑的緊緊盯着他的眼睛問道,“還是您認爲我應該看在我母親的份上,答應您的要求——既然這樣,爲什麼不先問問我母親?如果閣下覺得我對這件事情處理的不妥當,儘管和我母親去提意見。不然,還是要我跟我母親說您揹着她,私下見我,您自己想想……”
不管怎麼說,鄭徵西覺得費利普不該插手多管閒事。雖然不喜歡他以繼父的身份來說教,但她不是得理不饒人的人。
鄭徵西尋思着方纔如果她答應的太乾脆,肯定會讓費利普覺得她沒有原則,軟弱可欺,任人擺佈。得先給他製造一些難度,讓他下次不要輕易開口。
“你威脅我?”
“我沒有,我只是提醒您,清楚自己的位置和分寸,既然想做我的繼父,就擺正態度,拿出做繼父的樣子,我不要求您像我父親一樣護短,但請你不要胳膊肘往外拐。”話是笑着說的,語氣卻不輕不重。
費利普一時語塞,沒想到徵西的態度這麼強硬。他和立之還有3個星期就要舉行婚禮,如果在這個節骨眼兒上招翻她,就別想讓立之順順當當嫁給他了。他很清楚,這個女兒在他未來太太的心目中的地位。他簡直後悔來找她了——都怪自己今晚多喝了兩杯!
“好,我明白了。”費利普發現她油鹽不進,也不想再多廢口舌,再說讓人看見了有嘴也說不清,於是準備站起來走人。
“那就好,既然沃克勳爵找了我,看在您的面子上,我可以讓一步。蒂娜的畫像,我可以賣給她,但是現在的價格是1000英鎊。”
“1000英鎊——你坐地起價!”費利普倒吸了一口冷氣,忍不住擡高聲音,“你還不如去搶銀行。”
“我是啊,她就是個活銀行。”徵西面不改色的淺笑道,“有錢幹嘛不賺,郝莉已經答應1000英鎊買下它了。”
“你,你一個小姑娘要那麼多錢幹什麼?”
“沃克勳爵真會講笑,有一句話說,‘天下熙熙皆爲利來,天下攘攘皆爲利往。’”徵西神態端寧,聲音變的冷肅,“當年鴉片戰爭,清政府被迫割讓香港島,賠款230萬英鎊,朝廷也沒問‘你們要那麼多錢幹什麼?’”通過這次對話她纔看出來,費利普勳爵喜歡她母親,也能接納她的過去和她的3個成年子女,橫豎不花他一毛錢,又繼承不了他的爵位。名譽上的繼父,說穿了就是一個便宜爹,但這不代表他認同她的子女。
像許多有種族歧視的英國人一樣,費利普今天晚上終於漏了餡兒。徵西很清楚,他整晚看父親的眼神很複雜。父親冷靜沉穩,在能力儀表氣勢上絕不輸他——儘管在他的國家。此刻,他是不是在想:一個東方姑娘而已,還能在階級制度森嚴的英國翻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