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季被他妹妹拽着衣角，就站着沒有動。
鄭寶安本來礙於繼子在場，沒當場發作，看到他們扭在一起，他來了氣，只管拿眼睛盯着鄭輕帆，她的笑容僵在臉上，不敢再往前走一步。
鄭徵西在倫敦住了兩年多，鄭輕帆從沒來過倫敦找她。
鄭徵西想不通輕帆怎麼忽然就殺了過來，難道這是愛的力量？她的嘴角抽了抽，在心裏翻了個白眼。
對上伍季的眼睛，鄭徵西感覺他的眼神閃縮了一下，不過他很快又恢復了正常。
倒是鄭輕帆，看到鄭徵西在打量她，她把下巴微微往上一揚，不畏不懼的和她對視，只是她的底氣似乎跟她的皮膚一樣蒼白。被鄭寶安冷眼一瞪，她的頭立馬一縮，頓時矮三分。
鄭寶安氣乎乎地問，“你說說，到底是什麼力量支撐着你的膽量？你來倫敦前既沒事先請示過我，也沒徵求過你家姐和她母親的意見，就這樣冒昧地跑來人家家裏兜人嫌，你當她家是客棧吶，你可以自由出入？你知不知道現在是疫情期間，來了不隔離會禍害人？”
“阿爸，我原本準備從舊金山坐郵輪迴國，輕帆說她想見您！”伍季鼓起勇氣站出來，幫他妹妹說話，“我們就一起來了……”
“是不是聽到什麼消息？”
兄妹兩個沉默中的表情各不相同，一個垂眸不語，一個驚慌失措。客廳裏頓時安靜下來。
鄭寶安心中有數，目光敏銳的掃了他們一眼，深吸一口氣，努力壓抑着情緒，慢條斯理地說，“你妹妹不懂事，你也和她一起發瘋？”
見鄭寶安幾乎要挑明瞭說，伍季略微猶豫了片刻，正要回話。鄭寶安面露不快的一揮手製止了他，蹙眉看着鄭輕帆道，“輕帆，你來說。敢做就敢當，不要拿你哥哥當掃箭牌！”
鄭輕帆一咬牙，“阿爸，哥哥一回國，我也不想一個人留在那邊，我決定也回國。”
“噢！好大的主意！”鄭寶安氣笑了，隨後又好奇的反問道，“誰告訴你可以擅自做主張的？不念大學了？”
鄭輕帆脖子一硬，“我想回國念。”
鄭寶安忍着痛，緩緩地說：“我一年資助30個學生出洋，那些爭取不到機會的學生哭得稀里嘩啦的，爭取到機會的學生一個二個的不知多努力，都像你這樣虎頭蛇尾，那我還不得氣掉半條命！”他的肝臟其實在兩個多月前查出了毛病，連上次徐公使問他也沒說實話。這是他頭一回覺得氣的肝疼！
鄭徵西見她父親着實生氣了，不便插嘴，又幫不上忙，只好安安靜靜地坐着不動。記得上一次見伍季和輕帆還是在5年前，轉眼他也長成了瘦瘦高高的大小夥子，她也出落的楚楚動人。5年的留洋生涯，大概讓她學到了美國妞的自信、大膽和活潑。只是這會兒在挨訓，所以還收斂着，看不大出來。
兩姐妹長的沒有太相似的地方，只是她們都繼承了父親個頭，鄭徵西目測這個妹妹似乎比她還稍微高一點。她小時候練過武術，老是有些下蹲的姿勢。立之小時候也學過功夫，擔憂女兒的個子像她一樣長不高，後來才以練詠春拳爲主。直到去年，她猛地往上竄了一大截，她母親才徹底放心。
“不曉得伍季父親是哪裏人，他的個子倒也蠻高的。”鄭徵西心裏想。
比起不好看透的伍季——主要是鄭徵西並不想浪費精力琢磨他，總覺得他的性格有些古怪，心思深沉，不過他似乎挺善於掩飾，從來不忤逆父親，一向服從他的安排……她還是更喜歡父親的另一個義子，那個和他們在悉尼一起長大的陳陶得。後來在上海，陶得也住在立之的公館，第3年纔去了寶安。陶得不但性格好，鄭寶安寬以待人嚴以律己、溫和穩重等一些優良品質和作風他都學了去。聽說這兩年陶得越發成了她父親的得力助手，每逢鄭寶安出國，他留在寶安把事務打理得井井有條……
鄭輕帆見她父親閉着眼睛氣得不說話，不知是在閉目養神，還是沒眼看她，一時間，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方承越同鍾和進來的時候，正好撞見了這一家人各懷心思的或坐或站的尷尬場面。
“喲！鄭公家來稀客啦！”鍾和感受到屋裏子劍拔弩張的氣氛，非但不覺得彆扭，反而生出一種看大戲的歡喜。
“五哥！”鄭輕帆見到方承越，像是看到了從天而將的救兵，把這人當成天神，指望着他能將她從水深火熱中撈出來。
聽到她叫的這樣的親熱，引來鄭寶安格外的不滿，他皺了皺眉頭，不說話。
方承越忍不住往後一退，生怕她撲過來似的。
鄭寶安將衆人的一舉一動納入眼底，最後落在鄭輕帆臉上，一字一句的說，“什麼五哥，以後你要改口叫姐夫！”
鄭徵西和鄭輕帆同時驚訝不已的叫道：“阿爸！”
鄭輕帆尖銳的聲音明顯蓋過她的，鄭徵西倒是一愣，她這個妹妹那一嗓子叫的，像是世界末日要來臨一樣。
伍季站在他妹妹的身邊，正好對着鄭徵西，她發現他的臉色變了變，眼裏裝着掩飾不住的失望，似乎怕被人發覺，他垂下眼眸……
兩兄妹做夢也沒想到，他們這麼冒冒失失的一來，倒是讓本已做出決定的鄭寶安找到一個最好的時機，在衆人面前挑明瞭方承越和鄭徵西的關係。
鄭寶安知道兩個女兒都不會對此感到滿意，他只需要徵西不跳起來反對。
鍾和滿臉含笑的看着方承越，用胳膊肘碰碰他的胳膊，無意中成爲今天最大的贏家，難道不該給點反應麼。
方承越照例一臉寵辱不驚的淡定與從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