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賓還在陸陸續續往裏走，鄭徵西又看到幾位年輕女士的身影，竟和年紀相仿的男士數量不相上下。
先到的賓客開始互相寒喧，疫情之下能在異國與同胞歡聚一堂讓大家很是感慨。
本來徐仁生同兩邊代表商量過，包下麗思酒店樓下的自助餐廳，那裏有一個舞臺可用來當劇場，之後還能跳舞。沒想到這些掌握實權的人物卻推脫做不了主，明擺着不肯出這筆開銷，又暗示他找來參加活動的贊助商支付。
徐仁生知道的商人也沒幾個，那兩個報業大亨他不很熟悉，鄭寶安是個出了名的鐵公雞，恨不得把每一分錢都用在刀刃上，絕不會亂花。要是讓他知道兩邊要員爲了這麼一點子錢還把皮球踢來踢去，他一準會說，“噢！一邊搞賂賄選舉就有錢，一邊暗殺自己人也出得起錢請殺手，怎麼連一頓飯錢就拿不出來啦！”
既然大家都想能省則省，徐仁生一氣之下，就朝着省錢的地方努力，總不能弄到最後又叫自個兒倒貼吧——那是一定的。趙立如背地裏幾次三番的埋怨他老是折騰她的小金庫，說他幹一份公差掙的還沒有花的多，圖的是個啥！再這樣下去，只怕貼的連褲子都沒得穿了。
這間劇場已經很過得去了，旁邊就是一個自助餐廳。
看着熙熙攘攘的人潮往自助餐廳裏涌，鄭徵西想到的卻是大夥都夠勇敢，大概也是憋壞了，全然不把溫疫當成一回事。上個月她父親來倫敦，她母親還逼她去鄉下小住呢，這才過了多久啊。
被潮水一樣的人羣涌着進了自助餐廳，鄭徵西依舊和徐家雙姝擠到一處。
“怎麼那麼多年輕人從政？那些小姐們又是什麼來路？”這兩年多在倫敦，還是首次同這麼多的華人聚在一起，鄭徵西小聲的問。只見她們的穿着打份都很洋派，看不出是女學生還是姨太太。
朝人羣裏迅速掃了一圈，又把年輕男女挑出來認真望了望，除了幾張面孔似曾相識，一時間沒發現相熟的朋友，連張麗莎也不見了，徐知覺回過頭來解釋道：“聽阿爸講那些年輕人絕大多數是那些要員的子女，大約一半以上是歐戰期間滯留在歐美這邊的留學生。男的嘛，趁着這次國際會議露露面，撈些資歷，回國謀一份差事容易些。”
“至於姑娘家，當然是來讓人相看的。”一臉壞笑，徐知醒不緊不慢的說，自從接受唐大同的求婚後，她的性格也漸漸恢復了從前的活潑。
“相看什麼呀！你看那些男留學生，一個個人模人樣的，沒有婚約在身的自由人又有幾個？”徐知覺沒好氣的懟了一句，被結過婚的梁侑治騙過一次，她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只怕這次相看了之後，分分鐘又會催生出幾對毀婚的男女。”
這樣想着，鄭徵西就不願意開口講話了，內心深處還是怕父親失望吧，她怎麼好承認呢。
“留學生追求婚姻自由，這有什麼不對呀？”徐知醒反問道，“出洋見過世面的男人心一野，只有女留學生才能勉強制得住他們，和同樣受過教育的女子結婚，他們才能把心收住，把精力省下來好好發展事業。不然就算被家裏逼着履行婚約，他們哪裏肯甘心，回頭再變本加厲的納姨太太，那這個時代豈不是在倒退？”
徐知覺聽完一愣，嘴上說：“喲！你這觀點倒是和談畫眉一模一樣……”
一時不服氣，還要往下說下去，被徐知醒一拉，張麗莎已經走到面前。
張麗莎的笑容如春風拂面，“好久不見，知覺，知醒。”
“麗莎，什麼風把你給吹來啦！”
見剛剛還憤世疾俗的徐知覺已換成一副笑容可掬的模樣，鄭徵西不由得在心裏佩服她變臉之快。
無論是歐美淑媛，還是東方閨秀，如何做一個風姿卓約女主人，如何在一堆名媛中脫穎而出——即使不能，也要與衆不同。至緊要是學會駕馭任何場面——她們都一樣，自小就按着這個標準交作業。
“我這一次主要陪家父出行。不過，他是公費，我是自費。家父的英語不太好，要我給他當翻譯。這一路上，我可乾的是女祕書的活兒。”即使聽出徐知覺語氣裏暗藏的不以爲然，張麗莎臉上的笑容依然看不出破綻。
徐知醒“哦”了一聲，不鹹不淡的問，“這年頭，國內時興請女祕書啦？我還以爲當前只有美國女人肯放下身段拋頭露面，出來當女祕書、女接線生……”
“那倒也不是！”張麗莎被問的一怔，笑容出現了一絲裂縫，被她及時修補好，心裏暗暗罵着這一對難纏的姐妹，她們倒是都比談畫眉有腦子。
張麗莎同徐家姐妹說話的時候，卻不住拿眼尾的餘光觀察鄭徵西，正是這副不夠光明磊落的神情，惹惱了徐知醒，她的性格更隨徐仁生，平時講話不像徐知覺那麼衝。
鄭徵西安安靜靜的站在一邊，坦坦然然的看着面前的3個女人夾槍帶棒的你來我往。這戲還沒開演呢，她就聞到空氣裏瀰漫着火藥的味道。
“剛剛有人同我講，和徐家姐妹站在一起的小妹妹遠遠看上去，同我長的很像，我一時好奇，想着許久沒見你們，得空了就想過來同你們打一聲招呼。”張麗莎若無其事的徐徐道來。
徐知覺一聽，覺得她這話就有點挑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