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徵西記 >第102章 和親
    鄭徵西忍不住問王師傅:“今天是爲什麼遊行?”

    “是因爲大中小學的教員3個月沒領到薪水。”

    “正常勞動應得的報酬還要靠餓着肚皮上街討,欠薪不遊行,躺着等天上掉餡餅下來麼。”鄭徵西臉一冷,頓時覺得這個王師傅沒有同情心,真是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飢,站着說話不腰疼。

    王師傅縮了縮脖子,不敢再吱聲。想想自己就一司機,一個月拿10元,足夠養活一大家子。一個大學教員一個月能拿300多元呢,普通助教的收入也有100多,就連小學教員都比他的收入多兩三倍,也不知道他們怎麼花的……不過,這些話王師傅只能憋着。

    車流簡直像牢牢地焊在路上,動也動不了……好不容易纔挪到一個十字路口,近處維持遊行隊伍的兩名華捕大概認出王師傅,朝他揮了揮手……鄭徵西扭頭,看到一個人力車伕拉着一個穿着洋裝的年輕女子,從馬路另一頭朝這邊奔過來,後面跟着3個年輕男人,打扮卻各不相同:一個穿着呢子大衣、一個則是長袍馬褂,還有一個是穿着軍裝的軍官。他們想抓人力車上那位神色驚慌失措的姑娘。

    只聽其中一個華捕喝道:“喂!這裏是英租界,誰允許你們來這裏抓人,知法犯法,膽兒也夠肥的!”說話間,人力車護已繞到兩名華捕身後。

    鄭徵西聽得雲裏霧裏,“這當差的辦公事,還要分地界麼?”

    王師傅解釋道:“各租界之間的界線通常用一條街道隔開,別的租界和本地華界的軍警都不能跨界抓人,如有違反,會鬧上軍事法庭的。”

    鄭徵西一想,這和上海的租界一樣,只是她那時候還小,不記這些事情。

    “長官不要誤會!我們不是來鬧事的,這個是舍妹——舍妹年幼無知,爲着一樁小事同家父置氣,準備一個人去老龍頭火車站,她這是要離家出走呢,你說我們這些當兄長的,能不管麼?”爲首的一個穿長袍馬褂的男子,忍着怒向巡捕解釋道。

    那眉目清秀的姑娘眼看無路可走,趁着英租界的巡捕和他們交涉,匆匆付了錢給人力車伕,提上她的柳條行李箱,情急之下衝向鄭徵西的這部車子,使勁拍車門。

    鄭徵西想也沒想就準備給她開門。

    “少奶奶!我們初來乍到——”何曙光小心翼翼地說,試圖阻止她。眼瞅着這個攔車的小姐,不像是個沒見識的無知少女。前後一長溜兒的車子,偏生攔了這一輛。

    “初來乍到怎麼啦,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不是人之常情麼,怕什麼!”鄭徵西打斷他,“再說,你看她是打得過你,還是打得過我?”這個小夥子真是他主子帶出來的,行事十分謹慎。

    “可是,咱們不知道她是什麼來路。”沒看見她身後還站着幾個大老爺們兒麼,少奶奶剛一上岸,還摸不清東南西北就開始不知深淺的兜攬閒事,以後有她忙的——這類閒事哪裏管得過來呢。

    “沒有可是。”鄭徵西說完,從裏面把車門打開。

    那女子剛把柳條行李箱放在座位上,穿呢子大衣的青年就氣勢洶洶地撲過來,不由分說地拉住她的胳膊,“完壁,你不是小孩子了,怎麼能一走了之,快跟四哥回去,家裏的事情在家裏解決,不要在外頭丟人現眼。”

    “喲!這會兒知道丟人,早幹嘛去啦?”那個叫完壁的姑娘被激怒了,牢牢扶着車門,冷眼見她哥哥急的吹鬍子瞪眼睛,卻沒再伸手硬拽她走,心知他不敢亂來,索性把話挑明瞭,“爸爸不但親自出馬拉幫結派,娶了5房姨太太,還仗着兒女多,把咱們兄弟姐妹9個統統拉出來,四處聯姻、和親。你娶到的是心儀的姑娘,當然願意死心塌地的被他利用,我沒你那麼好的運氣,7歲不到就給我訂了一門娃娃親,可那是什麼人——那是你們的敵人……用我來統絡政·敵,你們有問過我嗎?你們還真是做得出來——明知道是火坑,卻硬把我往朝下推。你們要面子不要裏子,成!我偏不要面子,這裏子我卻是要定了,趕明兒我就登報和家庭脫離關係……”說的擲地有聲,字字句句,盡是控訴。

    “人家常家六少爺,只比你大5歲,哪一樣拎出來不比一般人強,你不願意,大把人願意嫁給他。”

    “你就是把他誇的像一朵花,我也不嫁,要嫁你去嫁!”

    這是什麼話!把她哥哥氣得指着她的鼻子,“你,你……”

    鄭徵西聽着,覺得匪夷所思:候完壁的父兄把他推給政·敵,明知道這丫頭不滿意——肯定反抗多時了,忍無可忍才玩離家出走。

    又迅速審視了候完壁一番,鄭徵西看她一身英倫淑女的打扮,再瞧瞧她自己:一件改良過的深綠色漢服外套,領口與袖口上繡着纏枝牡丹花紋,腰間繫上一條腰帶,下面配了一條長及腳踝的馬面裙,淺口靴子。比起候完壁洋氣的裝束,自個兒穿的倒更像深宅大院裏走出來的小姐。

    “候完壁不像是個逆來順受的性子呀。”鄭徵西心想,“就算她勉強答應婚事,他們就不怕她嫁過去後攪得夫家雞飛狗跳,那哪是結盟,那是結仇!這不是和他們的初衷南轅北轍麼。”

    趁她哥哥發愣,候完壁一側身鑽進車裏,驚魂未定中仍不忘向鄭徵西道謝,“小女子候完壁,多謝搭救!”

    “舉手之勞,不必客氣,你要去哪裏?我們可以送送你。”

    候完壁正要說話。只見她哥哥又俯下身子,放軟姿態推心置腹地說,“你自小嬌生慣養,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和家庭脫離關係,喝西北風去啊。”說話的時候,一雙銳利且帶着戾氣的眼睛肆無忌憚地從鄭徵西臉上掃過。

    這目光讓鄭徵西很是不快,冷冷地轉開臉,“小何!”她朝何曙光含偏偏頭。

    何曙光會意,立馬從車裏走出來,“嘿喲,青天白日的在馬路上橫什麼橫,欺負一個弱女子!”

    “這是舍妹,我這個當哥哥的領自家妹子回家,犯了哪一條王法?這俗話說清官難斷家務事,還請諸位不要插手,不要強人所難。”

    “這話莫名其妙,到底誰在強人所難。”何曙光噗嗤一笑,“既然令妹上了我家主子的車,這事情她是管定了,幾位還是請回吧。如果過兩日令妹想通了,自會回到府上。”

    “如果我今天非要把人帶走呢?”

    “你可以試試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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