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徵西,今天真是太感謝你了。”車子在皇宮飯店門外停下來,候完璧還拉着鄭徵西的手,不肯放。
“舉手之勞!”鄭徵西笑笑,“你還是想想怎麼善後吧,是一走了之,還是回家解決問題。”
候完璧吞吞吐吐地說:“我,我懂的,你們在衆目睽睽之下出手相助……要是,要是我再玩消失,我哥哥們肯定會找你們的麻煩。”今天早上出門,借了一家鐘錶行的電話打電話給發小,發現東窗事發,明知道今天出行註定凶多吉少,但既然心定已定,總想試着掙扎一番……
“你誤會了,我不怕他們找麻煩——”鄭徵西說不下去了,不知該如何安慰候完璧。想想自己的婚姻一開始也非她所願,只是當初爲了脫離母親的管束才順手抓住一樁婚約當遮掩,當然如果她強烈反對,父親是絕對不會強迫她的——感覺上和候完璧的情況大相徑庭,所以無法感同身受。
鄭徵西隱約明白,候完璧孤勇的行爲在當前世道是走不通的,男方要是真的鬧起來,她父兄們肯定吃不了兜着走……畢竟萍水相逢,她也只能暫時幫她解個圍,總不能眼睜睜看着候完璧被兄長們抓回去毒打一通吧。自個兒在國外長大還知道家醜不可外揚呢!這個姑娘也太口無遮攔了,可見家庭情況也是複雜的。
把候完璧送到皇宮酒店門口,鄭徵西下車前問王師傅要了立之公館的電話,交待她有事按上面的電話找她。
剛轉身準備上車,一個教員模樣的男子卻走上前搭訕,“這位小姐姐,我瞧着您戴玉好看,我有一個玉簪子,因手頭緊,想盡快出手。”
鄭徵西扭過頭,看着這個30歲出頭的男子:穿了一件半新不舊的長衫,卻乾淨得體,面容溫和,舉止從容文雅,身上自有一番讀書人的氣度。即使上前兜售,也不會讓人感覺怪異而心生排斥。
爲了配身上那件墨綠色的漢服外套,鄭徵西今天特意戴了一條翡翠玉項鍊,隔一段用一顆鑲金的紅寶石點綴。佩戴玉飾的習慣從小受母親的影響。小時候母親總喜歡在她的脖子上掛一塊玉佩,再大一點,又給她戴玉鐲子、玉頭飾……鄭徵西有很多玉首飾和擺件,因爲父親也喜歡幫她收集一些玉製的小玩意兒。
西人不興戴玉,雖時常有人贊她佩玉好看,但絕大多數西人都不清楚那玉項鍊的來歷。面前的男人知道,“小姐姐,您瞧瞧我這個玉簪子,雖然不及您戴的翡翠朝珠,但光看成色也知道是個上品。”
從他手上接過這個青玉桃福紋簪子,鄭徵西見那玉簪子上的桃福紋玲瓏剔透,一看就是個稀罕物。
鄭徵西眼角的餘光瞥見一個約莫六七歲的小女孩,正從長衫後面悄悄挪出半張臉,一雙烏黑的眸子怯生生地瞅着她。鄭徵西一愣,臉上不禁露出和善的笑容。面前這一大一小的容貌很相似。
那孩子滿臉通紅,大大方方叫了一聲小姐姐,聲音輕柔卻有些沙啞,帶着鼻音。
鄭徵西半蹲着,同她打招呼:“小妹妹,你好!”一手扶住膝,一隻手摸了摸她的額頭。
她的額頭好燙!這孩子分明在發燒,怪不得臉紅通通的。
看出她父親的窘迫,鄭徵西不動聲色地收回手,“這玉簪子我要了,多少錢?”她父親希望她買他的玉簪子,爲了給孩子治病。這人有知識分子的風骨,想來斷不受人施捨。
“這個玉簪子,跟小姐姐您有緣,您看着給。”
“兩條小黃魚成嗎?”這次回國,英鎊沒帶多少,這幾年又沒機會接觸國內的銀錢。只是父親在倫敦的那半年,口中常提到大黃魚、小黃魚,說金條如今在華夏是硬通貨。
小黃魚就是一兩重的金條。鄭徵西記得談畫眉說過5根大黃魚就能換到北京一棟地段兒好且又象樣的四合院。後來還同父親探討過,他也說一條大黃魚值三四百元。那麼,一條小黃魚大約能換大洋三四十元,應該夠解這位父親的燃眉之急。
年輕的父親連聲說:“不不不,太多了。”這玩意兒拿去當鋪,頂多能換10塊大洋,沒想到自己竟然踩了狗屎運。
“這玉簪子既然跟我有緣,它的價值應該由我說了算。”鄭徵西說話的時候,何曙光已經拿了兩根小黃魚遞到他手裏。
只是那女孩的父親死活不肯接受,力氣又不如何曙光大,最後那兩條小黃魚還是成功易主。
推推搡搡中,很快又招過來兩個巡邏的洋捕上前查視,其中一個洋捕看了看王師傅,又把詢問的目光停在鄭徵西臉上。
鄭徵西用英語同他說,“不妨事。”他們確認那帶小孩的男人不是在招搖撞騙,才離開。
皇宮飯店一樓臨街的咖啡廳裏,兩個衣着講究的俊男美女相對坐在靠窗的位置,望着鄭徵西上了車子,直到車子消失不見才收回視線,他們靜靜地互相看了對方一眼,彼此的目光裏都看不出一絲一毫的情愫。
一想到坐在對面的男人跟女人打嘴仗的時候真是一把好手,像只公雞一樣非要把母雞啄得體無完膚才罷休,冷酷無情,張麗莎對他很是忌憚。
“這個女人聖母心氾濫呀,這纔剛上岸,就管得這麼寬,世道這麼亂,她管得過來麼,她以爲她是誰呀!”張麗莎打破沉默。
“人家俠骨柔腸,理當令人感佩呀,這你也瞧着不順眼?沒想到張大小姐這麼沒有同情心,溫婉的模樣果然是裝出來的。”金昆廷懶洋洋地說,神色和語氣一點也不掩飾他的不屑。這個女人處處端着扮淑媛,可連該不該生氣都要拿捏一番,那就太無趣了;鄭徵西惱起來翻臉比翻書還快,卻光明磊落、不拘小節、是一個愛憎分明的性情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