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徵西記 >第128章 適應
    宴席之後又是舞會。

    舞會還沒結束,方承越和鄭徵西就提前告辭了。

    還不到10點,鄭徵西犯了困。跳舞的時候,輕緩的曲子似催眠般,她靜靜依偎着方承越,腳步不想聽使喚,只是本能地踩着節拍旋轉,柔軟的身子幾乎貼在他身上。這般小鳥依人的徵西,讓方承越的步子不由得也慢下來……

    昨夜一場冬雨,清晨天已經放晴,空氣裏混合着洋瓊花的淡香和臘梅濃烈的冷香,別樣清洌爽怡。

    一面向陽的牆上,黃色的迎春花爬了一牆,熱熱鬧鬧的綻放;花壇裏冬薔薇圍着幾棵素心臘梅種了一圈,開着素靜的白花兒,美得不爭不搶……比起長夏短冬、香花遍地的寶安城,能在一片蕭索的北方冬天看到院子裏開滿花兒,已是非常難得。

    方承越晨練回來,帶着一身的寒氣進屋。

    鄭徵西還沒睡醒。他在她面前站了一會兒,將從院子裏摘來的一支臘梅,放在她牀頭的櫃子上,找出一個天青色的汝窯小花瓶,裝了水,把臘梅插進去。擺弄了一陣兒,直到他對造型滿意了,才罷休。

    屋子裏暗香浮動!

    從盥洗室出來,見她翻了個身,一隻胳膊放在被子外面。她似乎又在做夢——大概不是好夢,她的皺着眉頭,想哭又憋着,很難過的樣子。方承越在她睡的那一邊坐下來。

    席夢思鋼絲網牀墊子往下一陷,方承越的手按在她的額頭上的時候,徵西就醒了。又一次回味着夢中的生離死別——那個讓她心力交瘁的舊夢,徵西不想睜開眼睛。

    只是閉着眼睛也能感受到方承越落在她臉上的眼神,徵西想把被子拉到頭頂,然而並沒有如願。

    方承越按着鄭徵西的手。

    睜開一雙睡眼,果然看到一張俊朗的面孔。靜靜凝視着她的眸子,帶着溫柔的眷戀。鄭徵西又想起昨晚在宴會上,幾個京津名門淑女傾慕的目光有意無意的圍着他轉……哪怕她站在他的身邊,也擋不住那些飄向他的炙熱眼神……以前就聽說過他在國內如何受歡迎,只是沒想到他竟是這麼受歡迎。而她,從沒想過要和任何人一較高下!

    見她醒來的時候,似乎不怎麼開心。昨晚回來還是好好的,還順從的任他索取,顯然與他無關。問她。鄭徵西沉默不語——叫她怎麼回答呢。她接受了他成爲她的家屬,但這不代表她必須對他和盤托出。

    徵西不說,方承越也就沒再追問,只是俯下身子擁着她,親了親她的額頭。

    把胳膊縮進被子裏後,徵西問:“幾點了?”她看了看牀頭櫃子上那支開得十分豐盈的臘梅。枝幹蜿蜒挺立,直往上伸,精靈般的小花朵,開着她最喜愛的金黃色,靜靜散發出它獨特的香氣!

    古樸的瓷瓶和姿態舒展的臘梅湊在一處,顯得格外的和諧、素雅清幽。

    徵西用力嗅了嗅,香氣沁人肺腑,心情也漸漸好轉。

    “七點半。”

    徵西一聽還早,就想再睡一會兒。

    “餓了嗎?”方承越自己有點餓了,想讓徵西陪他喫早餐,於是提議道,“想不想嚐嚐地道的天津早點?”

    徵西聽了,頓時來了食慾,她嚥了咽口水,“你是說,去街上喫早點?”

    在倫敦的時候,常常聽徐家姐妹唸叨着“吃盡穿絕天津衛”。徐家從津門帶過去的廚子能做各種各樣的天津名喫,徐家姐妹私下裏還說離開天津城,水土不同,小喫怎麼做也做得不地道。

    方承越含笑問:“你也想去外面喫早點?”

    “小時候,阿媽帶我去歐洲旅行,她總是說每到一個城市,先要去參觀藝術館、教堂、大學,感受當地的文化氣;還要去街頭集市和小館子,體險當地的煙火味。”

    方承越點點頭,非常認同的說,“天津城的早點,絕對不會讓你失望,不過要出租界。”

    “大菜哪裏都有得喫!地方特色小喫當然要去當地的街頭品嚐。”徵西從被窩裏鑽出來,一邊說,一邊按鈴,起身去了盥洗室。

    采苓應聲而入。

    “等一下我們先去街上喫早點,再去看二姐!”方承越見她洗嗽完畢,接着又說,“方家大院出手之前,我想帶你看看我從前住過的地方。”

    “方家大院要賣?”鄭徵西有些意外,走到獨立衣帽間的門口,腳步一頓。

    “下週一就要轉手了,聽說買主要用它來辦女子學校。”

    方承越跟到衣帽間門外,斜斜靠在門框上,和她有一搭沒一搭的說着話。

    “是什麼樣的人,要買來辦學校?”鄭徵西的聲音從裏面傳來。

    方承越頓了頓,纔回答:“新業主,是承鈺前夫的妹妹。”

    鄭徵西穿着一件立領斜襟白貂皮短襖,配了一條淡奶茶色織金如意雲紋馬面裙,娉娉婷婷從裏面走出來,看了他一眼,“哦”了一聲,徑直坐到梳妝檯前,“這麼說,是親戚啊!”

    方承越沒說話,只是笑了笑,在離梳妝檯最近的單人沙發上坐下,長腿往茶几上一搭。看着采苓幫徵西梳頭髮。她是乾性髮質,不精心護理的時候,有些毛燥髮尾總是微微上翹,像她的人,有點任性、有點調皮、也有點霸道。

    采苓的背影擋着方承越深沉的目光。鄭徵西看不到。

    “真敬佩那些身體力行、教書育人的女先生。”徵西說,“我小時候上學的女子學校,是一個牧師的女兒辦的,我到現在還記得她的辦校理念。”徵西沒再往下講,每每提到她的老師梅里小姐,總是覺得與榮有焉。梅里小姐常常說,女人什麼時候有了選擇婚姻的自由,這個社會纔算真正的進步了。

    “是什麼?”方承越問。

    徵西想了想,簡短地說:“平等和自由。”

    方承越知道她的回答有所保留。徵西不願說的時候,絕對問不出什麼來。這一點,像他。

    不大一會兒,采苓幫她編好一個粗粗的麻花兒辮子,鬆鬆的垂在背後。

    方承越站起來,把他的胳膊遞過去。

    徵西在國外長大,對此早已見慣不怪,很自然的伸手鑽進他的臂彎——寬鬆的袖子,露出一截子纖細的手腕,手腕上戴着兩隻清澈透亮的翡翠手鐲。

    時下津京兩地以及南方的名門閨秀,爭相模仿英倫名媛,打扮得一個比一個洋派。

    方承越歪着頭,打量着他這個自小在國外長大的妻子:昨天和今天都是這樣一身老式衣衫裝扮的徵西,不但顯高、還顯瘦,猛一看比國內養在深閨的小姐太太們還要傳統老派。外人絕不會想到她自小接受的是平等和自由的西方教育吧!回國後,她對方太太這個身份,似乎適應得很好,想到這裏,他咧嘴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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