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院子,凌老爺子一眼看到了任苒,凌呈羨好幾天沒見她,怎麼好像又瘦了一圈。
凌老爺子放輕腳步過去,任苒眼睛緊閉,壓根沒有聽到一點動靜。
她在唱歌,曲音悲而涼,凌呈羨走近了才聽清楚。
“小小的小孩,今天有沒有哭,是否家人都已經離去,留下了帶不走的孤單……”
凌老爺子聽在耳中,滿眼心疼和複雜,任苒將朋友改成了家人,每一句歌詞好像都帶着泣音。凌呈羨這會盯着她,她穿了那麼多,臉色卻還是白的,他總算明白司巖說的不對勁是什麼意思了。
她已經瘦的,一陣風就能刮跑了。
那樣難受,那樣抑鬱,卻已經連一滴眼淚都沒有了。
“苒苒?”
任苒眼簾顫動下,覺得是自己聽錯了,但還是睜眼看看。“爺爺?”
“天這麼熱,你怎麼坐在這裏啊?”
“不熱,我出來透透氣的。”
凌老爺子伸手去拉她,他握住她的手臂,卻摸到一手的骨頭,“最近都沒喫飯嗎?身上真是一點肉都沒了。”
“天熱,胃口不是很好。”任苒從鞦韆上站起身,她沒有看旁邊的凌呈羨,而是跟着老爺子進了屋。
走進客廳,凌老爺子環顧下四周,茶几上放着幾個打包盒,還有一桶泡麪吃了一半就丟在那了。
任苒察覺到不好,趕緊要過去收拾,老爺子拉住了她,“家裏的傭人呢?”
她這時候還能笑得出來,“我讓她回凌家幫忙了。”
“人是回去了,但我不是把她又趕回清上園了嗎?”老爺子說到這,目光掃向了站在旁邊的凌呈羨,“人呢?”
“爺爺,您發那麼大的火幹什麼,”凌呈羨在沙發上坐下來,“既然兩邊都不留她,肯定去別人家幹了唄。”
“所以呢,你就讓清上園這麼空着?”
凌呈羨目光落在茶几上,“是任苒自己說的,她一日三餐都在醫院解決,人也是她趕走的,您別衝我發火啊。”
“爺爺,是我讓阿姨走的。”她忙將桌上收拾乾淨,“您坐,我去給您倒杯水。”
任苒進了廚房,洗乾淨手拿個杯子出來,她伸手去接熱水,她沒料到凌老爺子會突然過來,這些日子以來,她一個人待在清上園自生自滅,倒也習慣了。
水即將漫過杯口,凌呈羨按了停止鍵,任苒這才覺得燙手,將水杯放到邊上。
“見我軟硬不喫,所以換成苦肉計了?”
任苒將水倒了一些,準備出去,凌呈羨握住她的手腕,“我跟你說話呢。”
她站在原地不動,卻看也不看他一眼,凌呈羨壓低了嗓音,“你別以爲是我非要回來不可,要不是爺爺在,我懶得踏進這兒一步。”
這兒是哪裏,是他們的新房,是人人皆知凌家少奶奶住的地方。
任苒眼簾擡都沒有擡一下,凌呈羨端詳着她的側臉,“任苒?”
他不信他說了這麼些話,她都沒有聽到,她就是不想搭理罷了。
屋內的冷氣開得很足,任苒坐在沙發內,將外套攏緊。
凌老爺子喝了口水,“你最近都住在哪?”
他這麼直白地問,問的當然是凌呈羨。
凌呈羨脣角一動,“家啊。”
“你有幾個家?”
這話扎得人心裏難受,任苒有些受不了,凌呈羨也不比她好過到哪裏去。“爺爺,您到底想說什麼?”
“你別以爲家裏亂作一團,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你爸出事是意外,你被迫扛了那麼多事,我都看在眼裏,但這並不代表你就能胡來。”
凌呈羨話裏面挑出了幾許冷意,“您神通廣大,當然什麼都知道,那這位任家大小姐夜搜宋城大大小小會所的事,您不會一點風聲都沒有得到吧?”
老爺子聞言,目光睇向了任苒,她乖巧地坐在那裏,一語不發,不解釋,也不應聲,像個毫無生氣的傀儡。
“苒苒?”
任苒用微長長的指甲在掐自己的手背,凌呈羨望過去,揚了聲道,“別以爲不說話就沒事了,丟人。”
“我現在說的是你!”凌老爺子用手裏的柺杖指了指凌呈羨,“從今天開始,必須每天都回清上園,我會讓人盯着你,再敢出去胡來,我——”
凌呈羨難得的沒有還嘴,也沒有說別的話。
“我本來就住在這。”
凌老爺子冷笑聲,“那好,記住你自己說過的話。”
凌老爺子走的時候,將任苒拉到邊上,一再關照,“苒苒,好好跟呈羨過,他也不是渾得不可救藥,對你真是有感情的……”
任苒想笑,可就是扯不開嘴角。
凌呈羨站在不遠處,豎起耳朵在聽,老爺子的話他也聽到了,他又不着痕跡去看看任苒的反應。
想看她面上是否有了表情,是否會有那麼一絲絲鬆動,然而他還是失望了。
老爺子走後,清上園就剩下她和凌呈羨,她不自在極了,空氣裏好像鑽進了很多飄飄揚揚的柳絮,惹得人心煩。
兩人待在一個臥室內,凌呈羨走來走去的找存在感,任苒盯着手機也不知道在看什麼。
男人坐向牀沿,沒話找話,“爺爺是你找來的吧?”
空氣內靜謐無聲,任苒垂着腦袋,眼皮擡都沒有擡。
“用爺爺來壓我,你讓我回家了又能怎樣呢?腿長在我身上,我想走就走。”
凌呈羨等着任苒的那一句你走啊,但沒想到她徹徹底底把他當成空氣,他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那種感覺真的太憋屈了。
“任苒,說話!”
她是真要把他逼瘋了不可。
任苒擡眼望向窗外,天空最後的一縷白光被黑壓壓的夜給淹沒了,也只有這樣極致的黑暗之下,那些放浪形骸的、浪蕩成性的靈魂纔會出沒。
任苒看着時間差不多了,她站起身走進衣帽間,拿了件稍厚的外套披在身上後又出來了。
凌呈羨見她快步往門口走,“你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