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倆面對面坐着，廚房裏傳來叮叮咚咚的聲響。
凌紹誠一手放到桌上，下巴輕挑下，“問你，你媽做飯好喫？”
“我媽媽是世上最厲害的人，手藝好，比廚師還棒呢。”
凌紹誠有些怔神，她在他身邊的時候，當真是十指不沾陽春水，什麼都不會，就連下個餛飩、餃子都有傭人幫忙。
不過五年的時間，竟磨練出了這樣的手藝。
凌暖青在裏頭忙得團團轉，給聆聆做頓好喫的，是她自己提議的，凌紹誠乾脆就把傭人給支開了。
男人拿出手機看眼時間，都快十二點了。
“好了沒？”他不耐煩地催促出聲。
凌暖青聽到聲音從裏面出來，探出個腦袋，“怎麼了？”
“都幾點了，吃了飯我還要去公司。”
“我沒準備你的量，我是做給聆聆喫的。”
凌紹誠眉目一冷，“那你給我出去。”
凌暖青炒了好幾樣菜，還燉了個湯，又給聆聆弄了一大盤的意大利麪。
她拿了碗筷出來，聆聆興奮地夾了一口青菜放到嘴裏。
“我的飯呢？”凌紹誠問。
“我沒煮飯。”凌暖青遞給他一套碗筷，“聆聆有意麪，我不怎麼餓，喫點菜就行。”
聆聆眼見凌紹誠的臉色又變了，就跟六月裏的天氣一樣，他將那盤青菜推到凌紹誠手邊。“多喫點菜吧，一樣可以填飽肚子的。”
凌紹誠心想，不愧是親生的，雖然還不算親近，但父子相愛可是天性呢。
“聆聆，不能光喫肉，要多喫蔬菜。”凌暖青又將一盤西藍花推過。
“好，謝謝媽媽。”
小男孩乖巧得很，凌紹誠是越看越喜歡，他夾了青菜放到嘴裏，這……應該是沒放鹽吧？還是鹽丟在了另外半盤裏沒拌勻呢？
凌紹誠的眉頭擰起來，聆聆將西藍花往他手邊推。
“你自己喫，推給我幹什麼？”
聆聆眨動着一雙天真的、乾淨的眼眸，用那雙特地爲他準備的小筷子，夾了西藍花放到凌紹誠碗裏。
他趁着凌暖青回廚房的間隙，湊到凌紹誠身邊，“你喫過我媽媽做的飯菜嗎？”
一句話，凌紹誠就被KO了。
“你要是喜歡喫，說不定我媽媽以後就常來幫我們做菜。”
凌紹誠盯着碗裏越堆越滿的幾樣蔬菜，還沉浸在某種情緒中難以自拔。“這是她給你做的。”
“她嘴上肯定這樣說啊，你聽一聽就算了。”
聆聆都快靠到凌紹誠身上去了，他望着這張小臉，心裏有處柔軟被戳動下。“你是不是想讓爸爸和媽媽多點相處的時間？”
“女孩子都是喜歡被哄的……”聆聆話音落定，看到凌暖青正從裏面出來。
他推了下凌紹誠的手腕，趕緊在位置上坐端正，“媽媽，我吃了好多蔬菜呢，現在可以喫肉了嗎？”
“可以。”
等等……
凌紹誠就覺得不對，聆聆方纔一直在跟他講話，還主動同他示好，什麼時候喫過蔬菜了？
凌暖青拿了小碗給他盛湯，裏面裝滿排骨，聆聆恨不得將臉湊過去。
“媽媽，他說你做的菜太好吃了，他要全部喫完。”
呸。
什麼堪比廚師的手藝，就是不放鹽，清水煮煮熟吧？
那是真不好喫。
他算是明白了，這小孩鬼精鬼精的，突然對他好原來是另有目的。
凌紹誠放下筷子，“我讓明越聯繫下酒店，讓人送些喫的來。”
“你是嫌我媽媽做的菜不好喫嗎？”聆聆標準的大眼睛，白皮膚，這麼看凌紹誠時可純真無辜了。
“媽媽，我就不一樣了，你做什麼我都喜歡。”聆聆說着塞了一大塊排骨到嘴裏。“肉好喫，湯也好喝，意麪更是美味到不行。”
湯淡一點是無所謂，意麪更別說了，裏面有配好的醬料，怎麼都不會難喫。
什麼好話都讓他說完了，而最難喫的菜卻進了凌紹誠的碗裏。
他不喫！
凌紹誠丟下筷子就要往外走，他開了門，明越正從外面進來。
“凌先生。”
明越看眼凌紹誠身後，忙壓低嗓音，“太太來了。”
不過這地方倪蕾進不來，所以被攔在了外面。
凌紹誠側過身，餘光掃過那一對母子，他本可以徑自走到外面，將倪蕾趕走就是，但凌紹誠眉目沉寂了些許。
“讓她十分鐘後進來。”
“但是小姐在這呢。”兩人要是碰到，這場面多難收拾。
凌紹誠將門關上，幾步回到餐桌前，聆聆在那吃了小半盤的意麪，看着是要飽了。
男人手掌伸過去，聆聆一下避開了，“別摸我。”
“我是你爸，摸摸你臉怎麼了？”
“肉麻兮兮的。”
凌紹誠將他拉起身，“你上樓去玩會，我同你媽媽說幾句話。”
聆聆視線落到凌暖青的臉上，像是在徵詢她的意見，凌暖青同他點下頭。“去吧，關緊房門，大人講話小孩子不許偷聽。”
“好。”
聆聆乖乖地上樓，凌暖青坐在她以前經常坐的老位子上，“你給他找學校了嗎？”
“這種事不需要你來操心。”
凌暖青握緊了手裏的筷子，“兒子我也有份……”
兩人正在說話間，門口傳來陣響動，明越替倪蕾推開了門，身材高挑的女人踩着一雙恨天高往裏走。
“凌——”
她看見凌紹誠的同時，還看到了凌暖青。
這麼多年來，這是凌紹誠第一次放她進四季雲頂。
倪蕾腳步生生地卡在原地，這兩人居然在一起喫飯，再加上那個小雜種，一家三口這是團聚了啊。
“好熱鬧，沒想到家裏有客人在啊。”
凌暖青喉間艱難地吞嚥下，以前這兒是她的家，現在四季雲頂有了它的主人，她就是個見不得光的客人。
凌暖青推開手邊的碗，倉促之下想要起身，“我先走了。”
“幹什麼？”凌紹誠不悅地出聲，還在桌子底下踩住了凌暖青的腳背，“我讓你走了嗎？”
一個倪蕾而已，就讓她無顏面對了？
她是不是忘了她爲了五千塊錢，賣自己的事了？
她越是覺得難堪，凌紹誠就越想替她回憶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