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行來,趙婉兮心中犯嘀咕,腳下沒停,直直走了過去。本想着找地方坐一會,等父親折回之後跟他好好談談,哪知才站到那石桌跟前,就被上頭的東西給吸引住了。

    竟是一盤還沒有下完的殘局。

    藉着燈光掃了眼那殘局,趙婉兮腦子裏頭還沒個什麼概念呢,神思一晃,注意力反而先到黑白棋子上頭起了。

    直着眼睛盯着那個棋盤看,她瞳孔驟然緊縮。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模樣,就好像那些棋子是活的,動靜稍微大上那麼一點兒,就被驚飛了似的。

    同時微微顫顫的手指,伸向了白子那邊的茶杯,入手溫熱,顯然此前享用這杯茶的人,剛剛離開。

    不止如此,還有那些棋子。

    黑子不論,且說白子,看着晶瑩剔透,在燈光的照射下散發着瑩潤的光芒,好像流動的芳華一般。這樣的質感,一看就是上品。

    黑白對壘,涇渭分明。

    這一回,趙婉兮再沒手抖,當機立斷地朝着白子伸出了自己的魔爪。然而卻是還沒等她摸到最近的那顆棋子上頭,就聽到背後傳來了咳嗽的聲音。

    “兮兒,你回來啦?”

    聲線沉穩,帶着早有預料的篤定,明顯一副一早就知道她人平安的架勢。縱然有擔憂,但是那種擔憂,跟之前的林巧玉一樣,明顯並不是因爲她的失蹤。

    所以,有人爲他們通風報信,提前告知她的下落跟處境,那就是事實了。而能這麼做,會這麼做的人,無疑就是昨日那個灰衣人了。

    畢竟也只有他,才知曉自己的行蹤。

    所以?夜風塵?

    “父親,夜風塵是什麼時候離開的?”

    “你說誰?”

    應該是第一次聽說這個名字,聞言,上官毓眉梢揚起,眼底的疑惑不像是假裝的。

    見狀,趙婉兮眼神閃了閃,沒再堅持,乾脆換了一個問題。

    “那父親,您剛纔,是在跟誰下棋?”

    隨着這個問題出口,趙婉兮清晰地留意到,自家老父親的臉頰幾不可見地躊躇了幾下,是下意識緊張的反應。

    橫豎她也不急,並不逼問,而是繼續剛纔的動作,將手伸向了石桌上的白子,撿了一顆起來。

    入手一片溫潤,滲着喜人的暖意,這是白脂暖玉棋子!

    而恰好不巧,她的手裏頭也有那麼兩枚,曾救了她的命!

    “我倒是沒聽父親說起過,您還收藏着這樣的好東西啊?此前曾聽人說起過,說這白脂暖玉極爲難得,何況還拿來製成棋子了。”

    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本該是自己的女兒,好歹也是在朝堂上叱吒風雲許多年,上官毓什麼樣的風浪沒見過?

    偏就是這個女兒,一而再再而三地另他刮目相看。

    此時的她,就站在那裏,什麼都沒做,單手摩挲着棋子,看似閒適。只不過不論是周身的氣勢,還是投過來,看似隨意的目光,卻沒有一樣是簡單的。

    恍然之間,像極了另外一個人。

    俗語說得好,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想到這裏,上官毓臉頰抽的更緊了,就連臉上的笑容都僵硬起來,透着清晰明瞭的尷尬。掩飾性地笑了笑,一開口,語氣裏頭卻似有幾分求饒的意思。

    “婉兮……”

    這是……既不能說真話,又不想欺騙自家女兒的意思?

    如今天下,放眼望去,還有誰能讓他做到如此地步的?

    眸色驟然一亮,趙婉兮捏緊棋子幾步上前,就差直接拽着自家父親的肩膀了。

    “冷君遨沒事,對不對?父親你已經見過他了,對不對?”

    語氣急切地猜測着,白玉般的手指直直掃過去,毫不遲疑地指向了剛纔試探過的杯子,語氣逐漸篤定。

    “適才他就坐在那裏,對不對?他剛剛纔走……不對,他是聽到我來了,所以才離開的,是不是?他爲什麼不見我?!”

    前頭還是控訴,等話語說到後頭,差不多已經是質問了。若是仔細留意,就會注意到,趙婉兮此時的聲線已經有了微微的顫音,沾染上了幾分沙啞。

    看她如此,一向精明睿智的上官毓,竟然有些手足無措起來。

    似是求救一般,他下意識地看向對面的小閣樓。

    哪知就是這個細微的動作,卻一下子就驚動了明明看似沉浸在悲痛中的趙婉兮。驀然醒悟,她目光如炬,唰地一下就緊跟着望了過去,眼中有急切,還有來不及收回去的難過。

    更多的,卻是清明,看的上官毓心中一跳,隱隱有幾分懊惱。

    完了,上當了。

    幾乎與此同時,依然反應過來的趙婉兮已經身量輕巧地繞過了眼前的父親,急急擡腳朝着小閣樓掠身過去。

    動作太快,眼底的委屈跟溼意都還沒來得及收起來,好在那些脆弱,都被堅定跟剛毅壓得死死的,腳下的步伐更是邁出了六親不認的節奏。

    等到上官毓意識到不對想要阻止時,已經來不及,只能站在原地怔愣了少許,然後默默地垂下頭,默不作聲地走了。

    罷了,年輕人的事情,還是交給年輕人自己去解決處理吧,他已經老了,該處力的時候出力,該歇着的時候……也該好好歇歇。

    趙婉兮反應快,動作快,迫不及待的樣子,壓根就沒有再給對方逃走的機會。

    事實上,她這一次,也還真就給賭對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竄進了閣樓,果然就在頂層堵到了一道人影。從對方此時站立的方位來看,恰好能將她適才跟自家父親之間的互動給看在眼裏。

    那人一襲白衫,姿態淡然而隨性,加上還算是不錯的長相,站在那裏,倒的確有點奪人眼球的實力。然而當趙婉兮將自己的目光定格在他臉上時,眉眼之間,卻是濃郁到半點兒都不想掩飾的失望。

    “花疏影?你怎麼會在這裏?”

    被趙婉兮心急如焚地堵在閣樓裏頭的人,正是花疏影。

    一把摺扇在手,面上帶着怡然自得的微笑,花疏影原本隱隱帶着幾分騷包的氣質,就等着趙婉兮的驚喜了。

    可惜這會兒,驚是有了,至於細嘛……清晰地將對方的失望跟嫌棄看在眼裏,他忍了又忍,才忍住了差點就不夠控制抽動的嘴角。

    “我說,你這是什麼態度?好歹這麼長時間沒見了,不來個久別重逢的喜悅也就罷了,還醜着一張臉,給誰看?該不會……”

    一邊說,花疏影視線一邊定格在趙婉兮臉上細細地看,掃了一圈,從她眼底確定了某些東西之後,嚴肅的神情這才一掃而空,狡黠地眨了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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