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趙婉兮想的坦然,有人卻並不以爲然,幾乎是她剛剛跨過去時,之間眼前人影一閃,歐陽華菁的貼身宮女秋杏便擋在了前頭。

    只當是她要害歐陽華菁,眉眼裏頭都是滿滿的警惕。

    口中也是分外不客氣。

    “不許動,你,不准你靠近我家娘娘。”

    情急之下,竟是連個稱呼都沒有。

    趙婉兮:“哦……”

    既然如此,那她表示,也很無奈了。橫豎……

    一臉冷諷地掃了眼攔住她的秋杏,趙婉兮從善如流,半點兒都沒堅持。

    優哉遊哉地擡腳,重新回到了剛纔站立的地方,讓這羣人安心。唯有眼角的餘光在捕捉到地上歐陽華菁的狀況時,眉峯不其然地動了一下。

    歐陽華菁的出血量,貌似有點大啊,照着這個架勢看來,怕是……

    感嘆之餘,心中有感,隨即移動目光看向牢房外面的走廊,眼底神情若有所思。

    到底是今非昔比,歐陽華菁身價已經是全然不同,雖說地牢距離太醫院並不近,但是太醫們來的卻是半點兒都不慢。

    各個喘着粗氣,方纔將將看到歐陽華菁那個模樣,便皆是滿臉菜色。

    尤其是那位歐陽華菁得勢之後新提拔上來的院首,莫約自知肩上責任重大,當即腳下一軟,綠着一張臉竟是差點坐倒在地。

    所幸立在一側的鄭太醫極快地拉了他一把,這才反應過來,趕緊亮出銀針施針,同時讓人準備轎輦,護送着擡了這位貴氣的皇貴妃娘娘回去。

    畢竟地牢是污穢之地,不論是幹什麼,都不太方便。

    全程好一副兵荒馬亂的跡象,遭到排外的趙婉兮乖乖站在角落裏,冷眼目睹着這一幕。一直等到那些羣人鬧哄哄而又急匆匆地離去,鄭太醫於她擦肩而過時,臉上的神情,方纔有了輕微的變化。

    地上的血跡依舊還在,在這種要命的時刻,人人的關注點都在歐陽華菁,以及她肚子裏頭那個孩子的身上,自然沒人想着要清理。

    牢房門被重新鎖上,可惜一切壓根沒有恢復原樣。

    頗爲嫌棄地掃了眼地上的血漬,趙婉兮屏住呼吸站的離得遠了些,低頭掃了眼掌心被適才塞進來的東西,目光微動,半響之後,嘴角上揚,隱隱有了點兒舒心的弧度。

    當歸啊……

    可真是好東西。

    歐陽華菁遭逢如此大變,逐月到底還是沒能及時趕到。

    甚至上,前往朝陽殿去報信通傳的人,壓根都沒能見着逐月的人。

    而此時的他,正帶着身邊那個三角眼的白麪太監,藏身在後宮的某個荒苑之中。

    好歹也曾做過冷君遨的暗衛,在寧瞬手底下聽候差遣不短的時間,縱然對許多事情所知沒有多少,但是對於宮中有些地形,逐月還是有點把握。

    這麼大的一個皇宮,要想找出幾處清淨的地方來,其實並不是什麼難事,而這些所謂清淨的地方,則是爲他提供了很好的便利。

    此時冷眼望着眼前從頭到腳一片黑,甚至還用黑布罩住了頭腦,只露出一雙眼睛的男人,逐月眼神提防而警惕。

    “這個世界上從來都沒有無緣無故的好處,你如此盡心協助,幫着朕建立自己屬於自己的權勢,只怕是也有所圖罷?”

    趙婉兮此前的離間,並非全無作用,事實上,有些輕重利害,別看逐月當時明面上沒有什麼表示,實際上心中也有自己的計較。

    再加上歐陽晟乾後來種種態度的催化,別看他在歐陽華菁面前沒什麼,一切以她爲先的模樣,但是實際上,早就在暗中有了小動作。

    而眼前這個人,便是爲他提供了助力的男人。

    “莫說什麼冠冕堂皇的話,你讓劉全傳話,爲朕提供如此這般財力物力人力,朕相信,你定會是個聰明人。”

    最怕的,便也是那些所謂無慾無求的人,這世上哪裏有那麼多的好事兒?便是聖人,怕是也未必就能做到。

    而真正的結果便是,最後往往這些所謂的無慾無求,纔是最大的坑,所圖令人,猝不及防。

    便是手中有了屬於自己的勢力,該提防的地方,也不得不防,不然若是被人包了餃子,到頭來爲旁人做了嫁衣,得不償失。

    “你到底是誰?事到如今了,也該露個臉了罷?”

    到底是自認爲在自己的地盤,逐月話語聽上去似乎是在商量,然隱祕的咄咄逼人,卻也不難察覺。

    雖說對方只是露了一雙眼,他也沒放過,目光一直緊盯着,企圖從中能看出點兒什麼來。

    無奈他城府深,對方竟也不是個弱的。一雙看似冷漠的眼始終平靜無波,半點痕跡都沒有。

    無形之中,也就讓逐月的窺探落了下乘。

    隱隱不悅。

    “否則,朕如何信你?”

    最後一句話,逐月說的稍稍帶上了幾分霸氣,將個帝王的態度展現的一覽無遺。

    面對着他一而再緊逼的獨角戲,那黑衣人始終淡定,唯有這最後一句,也不知道怎麼的,聽完之後,遮面的黑布之下,竟終於傳來了一點兒輕微的響動。

    逐月耳力好,幾乎立馬就確定,那竟是一聲冷笑。

    這還得了?

    仿若是被人挑戰了權威,他臉色登時就有些不太好了。也沒藏着掖着,放聲直言。

    “你笑什麼?”

    此言一出,那黑衣人還沒怎麼樣呢,這廂的白麪太監反倒是先着急了,纔想着要幫忙開口描補,黑衣人自己反倒站了出來。

    “我笑皇上睿智,也笑自己,押對了寶。”

    不開口還好,這一開口,莫說是逐月,便是連那白麪太監,臉頰也經不住不着痕跡地抽動了一下。

    也不知道這黑衣人是故意爲之,還是遭遇了什麼,這出口的嗓音異常沙啞,就跟金屬剮蹭一般,沙啞中透着幾分尖銳,直刺人心。

    還摻和着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陰沉,陰惻惻的,端的滲人。

    眼看着逐月眉頭蹙起,那黑衣人竟也不以爲意,既然開了口,也就一鼓作氣,將對方的疑惑悉數道出,先是嘿嘿笑了兩聲,方纔徐徐言道-

    “皇上聖明,您說的對。所謂無利不起早,在下……乃是個商人,自然,以利益爲重。

    倘若是能相助皇上成就大業,那在下以後在這南麟商界,還不是翻手爲雲覆手爲雨?這麼大一筆買賣,可是划算的很哪。”

    聲音難聽,話語的內容,也同樣足夠的坦誠。

    言語之間,竟將一個商人的市儈嘴臉,唯利是圖的本性暴露的一覽無遺。

    卻也正是因爲這樣,非但沒有引起逐月的反感,反而讓他稍稍定了心。

    旋即目光定格在對方臉上的黑布上,正待再度開口,卻見那人突然擡手,恍若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倜然一把扯下了自己的黑頭罩。

    一張出乎意料之外的面孔,便暴露在了空氣中。

    乍然見着,逐月未免稍稍一愣。

    這位自稱桑爺的神祕人,在白麪太監的介紹下跟他牽上線之後,的的確確展露出了非同一般的實力。

    要錢有錢,要人有人,無疑爲逐月,在艱難的處境中硬生生的另闢出了一條捷徑出來。

    有他堅定的支持,不過區區數月,逐月手中就有了資本,便是藉此,在同歐陽晟乾的合作關係當中爭取點兒什麼出來,也未嘗不可能。

    真正的雪中送炭!

    而更加讓他驚歎的,不止是此人手中的權勢,還有對於朝局的瞭解,朝中勢力的掌控,以及對局勢的分析,便是在這宮中,他表現的也極爲淡定,沒有尋常人那種敬畏的心態。

    到底還算是多少見過世面的,綜合所有,在逐月的意識裏頭,也便生出,此人絕對不簡單的念頭跟認知來。

    至少,也該是個局內人才是。

    甚至上,逐月還曾暗自在心底篩選過人選,一一排查過能在如此關頭,給他提供這般幫助的人,都有哪些。

    也曾格外鎖定了幾人,然此刻入眼的,卻分明就是一張十分陌生的面孔。

    莫約是許久未曾怎麼見過陽光的緣故,對方的膚色異常白皙,整張臉更是十分消瘦,臉頰深凹,半點都沒有有權有勢之人該有的富態。

    偏生一雙眼睛又端的清亮通透,精明而陰沉。

    旁的不說,就衝着這張臉,本該展現出來的,也不過只有莫名的病態罷了,偏偏這人臉上,又多出了幾道疤痕來。

    應該是曾被某種利器所傷,幾道猙獰而扭曲的疤痕橫貫整張臉,生生破壞了原本的長相,讓人一眼望過去,不僅頗爲忌憚,也是忍不住的滿心不適。

    相對於逐月滿眼的意外之色,立在他身邊的那白麪太監在最初的怔愣過後,竟第一時間低下了頭。隨即一滴水滴漏了下去,狠狠地砸在了地面上。

    生怕被逐月給發現,他很快掩飾着藉着咳嗽的動作,擦乾了眼。

    這廂逐月的注意力,依舊還是停留在那黑衣人身上,看着對方恍若無事地哂笑,一副絲毫不知自己那張臉還能嚇到別人的模樣,眉頭緊蹙。

    事情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樣,他難免有幾分失望,不過換個角度,又是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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