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歐陽南裕不想委屈了自家閨女,已經儘可能地去佈置了,很努力地讓整個小鎮子都洋溢在一片喜氣洋洋的氣氛裏,但終歸還是有些小氣了。

    好在,也並沒有人在意這些。

    鎮子上最好的酒樓被臨時徵用,裏裏外外都掛滿了紅綢,大堂清空,直接搭建了一個戲臺子,足七日的戲文,日夜不停。

    也有別於一般的定親儀式,身着禮衣華服的歐陽寧簡特意裝扮了一番,帶着隆重而華麗的首飾,被兩個丫鬟攙扶着,儀態萬千地隨着黃奇一道,給大家敬酒。

    黃奇也特意換了身暗紋錦衣,束了發淨了面,整個人容光煥發,顯得十分精神。

    主位上兩人則是交杯換盞,眼神中彼此交換着只有他們才懂的意思,順帶着連趙婉兮這位既是婆家人,又被歐陽寧簡特意聲明當成孃家人的貴客,被人拉着灌了好幾杯酒。

    縱觀全場,也就戲臺的一側,獨自立在那處的楚琉璃身上,透着一股子難言的寂寥。

    即便是如此,她依舊端着一張難得的笑臉,一杯又一杯地自斟自飲,直到自覺喝的多了,生怕不小心出了醜,才暗戳戳地離了席。

    本以爲這樣的場合,也根本不會有人注意到她,殊不知一舉一動,早就落在了趙婉兮的眼裏。

    等到她離開差不多一刻鐘的功夫,趙婉兮就也藉着醒酒的藉口出來了,按照猜測只往人少的地方走,果然很快就看到楚琉璃正倚着一棵枯樹站着,雙眼微合,似乎有點醉意朦朧的模樣。

    聽到有腳步聲靠近,她甚至連眼睛都沒有睜開,只嗤嗤地笑:“喝,放心,我等會兒就進去繼續喝,一定不醉不歸!”

    掩人耳目的強顏歡笑,越是如此,就越是讓人心裏不是個滋味。

    無聲地嘆了口氣,趙婉兮並沒有出聲。

    楚琉璃這才察覺到不對,睜眼望來,臉上的醉意登時清醒了一大半。

    “夫人,你怎麼……出來了?”

    “來看看你。”

    並沒有掩飾自己的目的,趙婉兮坦然直言,看着楚琉璃的雙眼又慢慢地暗淡了下去,忍不住就說出了那句,已經在她心裏盤桓了好幾天,眼下無疑也是最適合說出來時機的話。

    “如今塵埃落定,你也該……”

    徹底收斂心思了。

    既然從一開始就是對方半點機會沒有打算給她的單戀,那快刀斬亂麻,也未嘗不是件好事。

    雖然作爲過來人,趙婉兮再明白不過,感情的事情,本就沒有那麼容易,不過既然跟了她,她還是由衷希望,楚琉璃能有屬於自己的更好人生。

    不說能像瓊兒那般圓滿,至少也該,順順利利。

    此時跟了她出來,特意選擇跟楚琉璃獨處,原本是想着寬慰兩句,讓她徹底看清楚現實,歇了心思。

    哪知纔剛剛開口,話語未完,只見楚琉璃雙腿一軟,就直直就地跪了下去。

    “撲通”一聲膝蓋與地面實實在在的接觸,教人光是聽着,都覺着疼。

    下一秒,她人更是有異與往日的垂頭不語,仰着腦袋,直直對上趙婉兮探究的目光。

    “屬下此前糊塗,讓主子擔心了。如今醒悟,也知職責所在,慚愧不已。還請主子應允,許我自今往後侍奉在左右,生死不棄!”

    “自今往後?”

    她的意思是,從此不再論婚嫁,就只是守在自己身邊?

    感覺這個想法,有點兒危險啊。

    目光所及之處,楚琉璃眼神堅定,縱然還透着幾分難言的痛楚,卻被她掩飾的很好。

    思及此時酒樓裏頭尚在上演的熱鬧,趙婉兮知自家丫鬟心中不好受,只當是爲了安慰,便壓下其他的心思,點了點頭。

    “好,你若是執意如此,未嘗不可。只是人生很長,未來如何,誰也尚未可知。”

    她這話的意思,原本是指未來充滿了許多的未知性,結果顯然楚琉璃並沒有聽在耳中,甚至連片刻的思考都沒有,一個頭便端端正正地磕在了地上。

    額頭着地,沾染了不少灰塵。

    “是,謹遵主子令!”

    趙婉兮:“……”

    千言萬語的複雜情緒集結在心頭,最後也只餘一聲長長的嘆息。

    她的本意,不過是權宜之計,先讓楚琉璃將眼前這個最難捱的時刻度過去再說。

    結果哪裏知道,也正是她這一點頭,便被楚琉璃徹底奉若明詔,從此再不生半點心思。

    當然,這是後話。

    算是寵女心切,也是爲了表明十分重視同冷君遨之間暗中達成的這次同盟,黃奇與歐陽寧簡的這次訂婚宴,在歐陽南裕的一再堅持下,足足熱鬧了七日。

    七日不間斷的戲文唱啞了兩個戲班子臺柱的嗓子,七日的流水席,不僅大飽了小鎮百姓的口福,就連過往的乞丐,都沾了不少恩澤。

    不過再怎麼熱鬧,也總有會過去的時候,因爲早有準備,第八日的晌午,冷君遨跟趙婉兮這邊,差不多已經整理完畢。

    依舊還是輕車簡行。

    定了親的黃奇並未覺着自己特殊,依舊還是拖着尚未完全恢復的身體,幫着來收拾了。

    將行李食物都幫着一道放到了車上,該整理的地方全都整理妥當,到了最後實在是沒有什麼要幫忙的了,他才站在了冷君遨跟前。

    薄脣緊抿,並沒有打算要說什麼的樣子,一個大男人,雙眼居然稍稍有點紅。

    這樣的場合,趙婉兮自覺繼續立在一旁不太合適,便找了個藉口走開。

    等到轉了一圈再回來,就看到黃奇跪在地上,端端正正地給冷君遨磕了三個頭。

    起來轉身,與寧瞬擦肩而過時,又朝着他拱了拱手。不過手很快被寧瞬捏住,順勢拉了他一把,兩人的肩膀“砰”地一下撞在了一起。

    都是還有傷在身的人,這一下力道撞的不輕,讓趙婉兮看着,都覺着疼。

    不過那兩個非但沒有面露痛色,反而還笑了。

    笑着笑着,黃奇突然就別過臉,快步走了。

    屬於男人之間的感情,趙婉兮自然不懂,只能感嘆着吩咐了一側的一個侍衛,順手交給他一個信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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