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 >第二章 詔獄
    當載着陸良和陸貞孃的囚車越過那巨大雄偉的城牆,穿過街道,進入大明朝的心臟京師,也就是後世中的北京城時,天色已然擦黑,這古老巨大的北京城尚未下雪。

    囚車只剩下一輛,由那老陳趕着,另外一輛空囚車在入城時便從另一條路上分開了。

    這輛囚車行駛在大街上,一路行人紛紛閃避,看着那高頭大馬之上,穿着青色勁裝,披青色披風,腰間挎着寶刀的錦衣緹騎,誰敢攔路,不要命了,只有那輛囚車走遠,纔敢聚在一起小聲議論。

    囚車又往城中行駛了幾里路,左拐右繞,陸良也分辨不清楚方向,只知道已經進了那大明朝的首都北京城。

    自從他爹陸炳輝撞死在囚車上,他和妹妹陸貞娘便蓋上了一件大氈,這氈子不知道是何所織制而成,不僅防風,還禦寒,躲在裏面的陸貞娘神情便放鬆下來,精神也恢復了好多。

    從那片葬有雙親的樹林中出來,又行駛了半日尚多,終於在天黑關城門之時趕到那專供漕糧進京的城門朝陽門處入城。

    陸良藉着些許人戶家中傳出的燈光,看着這座古老的城市,也是此刻這亞洲大陸,甚至世界各國都不曾擁有的巨大城市,滿是好奇。

    只見路上行人稀少,許是天氣寒冷,又沒有活計,便都躲在屋子中避寒,偶爾遇見幾隊巡城士卒,也是形色匆匆,一閃而過。

    劉金喜和另外一位錦衣衛緹騎押着這輛囚車,左拐右繞,便到了錦衣衛北鎮撫司駐地。

    “籲……”劉金喜口冒熱氣,勒住馬繮,翻身下馬,自有那鎮撫司中的值守的校尉上前牽過馬匹下去。

    “總旗大人,您回來了?”一位聞聲出來的青年漢子穿着同款青色勁裝,挎着腰刀從鎮撫司的院子中迎了出來。

    劉金喜面色沉靜,滿臉的風塵不帶疲倦,點點頭道:“陳武,將囚車中的兩個孩子,壓入詔獄,記住,不要上刑,再打些喫食給他們。”

    然後又對着跟隨他一路而回的錦衣衛大漢道:“老三,先回家休息吧,明日再來述職。”

    老三一聽,喜道:“謝總旗大人,那老三先行告退。”雙手抱拳,往家中趕去。

    那從鎮撫司迎出來的錦衣校尉陳武也是應聲而去,呼喝出幾個人,將囚車趕入院子中,然後叫醒陸良和陸貞娘,押着二人進入到一處有十數個錦衣衛大漢把守的院子中,房門打開,陸良就看到一處帶有階梯的半地下建築,一入這間屋子,陰冷潮溼之感撲面而來,陸貞娘恐懼的拉着陸良的手,瑟瑟發抖。

    下到階梯深處,這詔獄的牆壁厚達數仞,四周無窗,再借着火把的光芒,可以看到有前後兩道門,前門門戶開在地面,進去後直往下走,方到詔獄地面。

    這詔獄後門門戶則在牆壁之下,非常狹小,僅容一人匍匐出入。

    陸良和陸貞娘被關在這黑暗的詔獄裏面的囚牢裏。

    陸良看着這鐵做的囚籠,不見光亮,偶爾從上方透漏下來的火光,也僅是能看清陸貞娘那驚恐的眼神。

    伸手拉住陸貞孃的手,陸良低聲道:“別怕,有我在。”

    陸貞娘恐懼的看着這裏,然後緊緊貼着陸良,身上有些顫抖,好在那件大氈沒有被收走,還披在二人的身上,讓這間堆滿刑具的詔獄顯得不是那麼的冰冷。

    不出片刻,房門打開,一位身着便服的青年漢子手裏端着一個食盒走了下來,隔着鐵牢欄杆,擺放在地上,大聲道:“小鬼,開飯了。”

    陸良此刻腹中早已是飢腸轆轆,這一天也只不過啃了一個冰冷的饅頭,妹妹陸貞娘更是早已餓得腳步虛浮,要不是一直在支撐着,只怕是也已經死在路上。

    那漢子將食盒放在地上之後,便咕噥着轉身走了。

    陸良趕忙從大氈下走出來,蹲下身子將食盒打開,只見裏面有兩幅碗筷,滿是裂紋,裏面有些清水,另有四個饅頭,一碟鹹菜,饅頭上還帶着熱氣。

    陸良大喜,叫了聲:“貞娘,快來喫飯。”

    陸貞娘披着大氈,小跑了過來,陸良伸手拿起一個饅頭遞給她,陸貞娘接過熱氣騰騰的饅頭,早已吞嚥了好幾口的口水,但是沒有喫,舉起來遞給陸良,說道:“哥,你喫。”

    陸良看着她那滿是凍傷的小手,強忍着淚水,說道:“貞娘快喫,這裏還有,慢點喫,別噎着。”

    陸貞娘這纔將饅頭放在嘴邊,小口吞噬,陸良這纔拿起另外一個饅頭,大口吃了起來,只是這第一口咬的有些大了,一下子竟然噎住了,當下拿起破碗,喝了一口冰冷的清水,這才緩過氣來。

    陸貞娘見他噎住了,連忙停下,用手拍打着陸良的後背,陸良咳嗽幾聲,這才緩了過來。

    見還有一碟鹹菜,便拿起筷子,夾了一些,餵給陸貞娘。

    兄妹二人便這樣,將那四個饅頭和一碟鹹菜,外加兩碗清水喫的乾乾淨淨。

    喫飽喝足,身上有了暖意,看着這間到處都是污黑印記的囚籠,還有那堆滿刑具的陰冷屋子,陸良心中想着對策。

    陸貞娘蜷縮蹲在角落裏,靠着陸良,沉沉睡去。

    那邊,劉金喜梳洗一下,洗去了身上的風塵,沒有更換衣物,脫下披風,這才跨步走入一間暖房,掀起厚厚的門簾,這間屋子溫暖如春,地上擺着的炭盆,正茂着絲絲熱氣。

    兩張椅子,一張桌子擺放在正中間,一道屏風擋在兩張椅子後,上面繡着猛虎下山,那虎嘯山林的雄姿,再襯托着一個身材高大卻有些瘦弱的身軀,在這暖房中,一股肅殺之意撲面而來。

    “大人,卑職覆命。”劉金喜欠身一禮。

    那負手站着觀看繡有虎嘯山林屏風的中年漢子,沒有轉身,聽見劉金喜的聲音,淡然道:“是金喜啊,事情辦的怎麼樣?”

    劉金喜站直身軀,回道:“回稟大人,那陸炳輝,死了。”

    “哦?死了?”那人轉過身,眼神銳利看着劉金喜,有些發白且佈滿細紋的臉上,滿是嚴肅。

    劉金喜恭謹道:“是,撞死在囚車上,隨他娘子一同死了,卑職將他二人合葬在京城南三十里外的大興縣。”

    那人轉身坐在椅子上,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尚有餘溫的貢茶,眼神帶着平靜,毫無波瀾。

    半晌,纔開口道:“可惜了。”

    劉金喜又道:“大人,陸炳輝尚有一兒一女,現押在詔獄中,大人,是否要斬草……除根?”劉金喜目光中透漏些陰狠。

    那人將茶碗往桌子上一放,發出一聲輕響,打在劉金喜心中,更是拘謹。

    “金喜啊,不要動不動就斬草除根,咱們是爲皇上辦事,一切以聖意爲重,咱們就是那把刀,皇上指向哪,咱們就要刺向哪,但是不要自作聰明,那陸炳輝咎由自取,自己找死,也怨不得別人,死了也就死了,只是可惜了,如果再將他滅了根,那就是咱們這把刀給皇上惹了麻煩,會出事的。”那人輕輕說道。

    劉金喜問道:“大人的意思是,放了?”

    那人手指敲擊着桌面,發出“咯、咯”之聲,沉吟片刻,纔開口道:“暫時不能放,先押兩天再說。”

    劉金喜躬身一禮,大聲道:“是,大人。”

    那人揮了揮手,劉金喜躬身退下。

    那面色發白的中年男子,長嘆一口氣,坐在椅子上閉目養神。

    暖房中陷入沉寂。

    劉金喜退出暖房後,看着院子中幾個在收拾器具的錦衣衛大漢,那趕車一路入京的老陳還站在一旁,有些恐懼的站在馬車旁,低首俯身,不敢亂看。

    劉金喜叫過來一個錦衣衛校尉,吩咐取一些銅錢過來,與那老陳結算了押解費用,便揮手讓他趕着囚車離開。

    老陳不迭道謝,欣喜地趕着已經卸下囚籠的空車便倉皇離去,生怕在這裏再多留半刻。

    “大人,人已經押在詔獄中了。”陳武回稟道。

    劉金喜點點頭,揮手讓陳武退下,看着院子中的這片天,腦海中還在回味剛剛那番話。

    十一月京城的冬天,已然寒冷,劉金喜口中喘着熱氣,站在院子中,停留片刻,便走向那令人膽寒的詔獄所在。

    看守詔獄的錦衣衛校尉紛紛施禮,劉金喜面色沉靜,點頭回應,步入詔獄所在的院落中。

    “開門。”劉金喜吩咐道。

    負責看守的校尉不敢怠慢,取出鑰匙打開牢門,劉金喜接過一根火把,便跨步邁入進去。

    陰冷潮溼之感,在這詔獄中,撲面而來,劉金喜舉着火把,走下階梯,來到鐵牢邊,藉着火光,只見陸炳輝的一對兒女卷着那條他給的氈子,窩在角落裏,瑟瑟發抖。

    陸良睜開雙眼,看着那押解他們回來的錦衣衛大漢,正舉着火把站在鐵牢欄杆外,看着他們。

    “哥……貞娘……好冷……”陸貞娘在睡夢中呢喃着。

    陸良將妹妹瑟瑟發抖的身軀,又緊緊樓了一下,用身體給她帶來熱量。

    劉金喜不發一言,只是舉着火把,一雙銳利的眼神盯着陸良。

    黑暗裏,陸良那一雙明亮但是帶着疲倦的眼睛,也凝視着劉金喜。

    良久,劉金喜豁然轉身,舉着火把出了詔獄,陸良看着他消失的背影,耳中聽着屋門上鎖的聲音,在又陷入黑暗中的詔獄裏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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