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 >第一百八十章 志趣
    只見一個人影竄進屋來,手裏居然提着一隻黑灰色的野兔,這隻野兔被人拎着雙耳,下腿直蹦,竟然還是一隻活兔子。

    “柏生,你看看我給你帶了什麼?”來人的聲音清脆爽朗,將手裏的野兔提溜起來,向沈坤展示。

    這人一身塵土,頭上還粘着一些稻草,卻絲毫不在意,擺弄着手裏那扭動着身子想要逃跑的兔子。

    “呵,這兩位兄臺是?”這人終於發現屋子裏還有外人。

    沈坤爲他介紹道:“汝忠兄,這兩位是貴州田時龍和田時中兄弟。”

    “這位是我的同窗好友,吳承恩,表字汝忠。”沈坤將這位不修邊幅的發小介紹給田氏兄弟。

    “吳兄好,在下田時龍,字培麓。”

    “這是舍弟田時中,字培倫。”

    吳承恩哈哈笑道:“難得有客到訪,看來這隻兔子,註定當入我等口腹。”

    說完,吳承恩就又快步衝了出去。

    田氏兄弟面面相覷。

    沈坤苦笑道:“你們別介意,汝忠他就是這個性格。”

    不一會兒,吳承恩又興高采烈的回來,手裏還提着一壺美酒。

    “這烤兔肉最是美味,當年我隨家父外出遊歷,露宿荒山古剎,若是能逮到一隻兔子,架到火上烤,再灑上一點鹽巴,那滋味,真是個回味無窮。”吳承恩一屁股坐在牀上,說的口水直流,還忍不住用袖子擦了擦嘴角。

    沈坤無奈道:“汝忠,你能不能文雅一些?”

    吳承恩回道:“我觀這二位兄臺,也不是凡夫俗子,何必如此拘束。”

    田時龍笑道:“無妨,無妨。”

    吳承恩這時像是想起什麼,站了起來,從懷中摸出一本書,放到了窗邊的桌上,也不理會三人了,拿起毛筆就書寫起來。

    時而蹙眉思索,時而低聲發笑,頗爲不正常。

    沈坤見田氏兄弟不解,便笑着解釋道:“汝忠自幼酷愛讀些志怪小說,什麼《百怪錄》、《酉陽雜曲》這些個雜書,最近不知道抽哪門子瘋,竟然想要自己提筆撰寫一部志怪小說。”

    “許是怕靈感來了,你們莫要理他,過一會兒,他就好了。”沈坤接着道。

    田時中在少年時,也曾偷偷讀過些志怪小說,便插嘴問道:“不知道吳兄,是否看過晉人寫的《搜神記》?”

    吳承恩充耳不聞,仍是在提筆寫字。

    沈坤怕田時中尷尬,便只好接話問道:“我倒是沒有聽他講過,這《搜神記》都寫了些什麼?”

    田時中見沈坤感興趣,便興致勃勃講了起來:“都是記載了些神靈怪異之事,說起來,我倒是喜歡裏面一個人鬼相戀的故事。”

    沈坤原本是怕他尷尬,這時聽他說起人鬼相戀之事,倒是來了興趣,追問道:“人鬼相戀,這說的是什麼?”

    田時中問道:“沈兄莫非沒有看過?”

    沈坤搖了搖頭:“說來慚愧,爲了科考,我一心只讀些聖賢書,這等怪異雜書,從來沒有看過。”

    田時龍笑道:“佩服沈兄。”

    田時中接着道:“這書中記載了一個人鬼相戀的故事,據傳說,是春秋時期吳王夫差的小女兒紫玉的故事。”

    “培倫快快講來。”沈坤來了興致。

    田時中便緩緩敘述道:“說是吳王夫差有一個小女兒,名叫紫玉,年芳十八,生的貌美如花,愛慕一個叫韓重的男子,時常私下書信往來,許之爲妻。在韓重外出求學之際,紫玉囑託韓重父母,讓他們登門求親。”

    “但是夫差知道後,大怒,反對這門婚事,紫玉便氣結而亡。”田時中說到這裏,不由得感嘆一句:“真是一個烈女。”

    “後來如何?”沈坤問。

    田時中接着道:“後來,韓重學習三年之後歸家,發現紫玉已死,亦是傷心不已,便到墳前祭拜。卻看見紫玉的魂魄從墳墓裏走了出來,流着眼淚對他訴說,原來紫玉入地府,閻君見她可憐,感念二人感情真摯,便特赦她的鬼魂可以回到陽間三日三夜,與韓重盡夫婦之禮。”

    “再後來呢?”沈坤忍不住又發問。

    田時中嘆息道:“韓重拿着紫玉陪葬的明珠去找夫差,夫差卻認爲是他盜掘了紫玉的墳墓,派人抓他。紫玉爲了替韓重脫罪,魂魄回到宮裏,向夫差訴說了經過,紫玉的母親聽說女兒回來了,抱着紫玉痛哭,最後卻發現紫玉像青煙一般,飛散不見了。”

    “這就叫人鬼殊途。”吳承恩這時候終於停筆,長嘆了一聲。

    突然,敲門聲響起,吳承恩馬上又跳了起來,跑過去開門。

    “哈哈,烤兔肉。”吳承恩轉過身來,手裏多了一盤剛剛烤好的兔子肉,正冒着熱氣。

    身後跟着的夥計跟在他後面,將其餘的熱菜,還有碗筷擺放好,得了吳承恩的賞錢之後,亦是歡喜的離開。

    “坐啊,這個時候,能喫到兔肉,可不枉我這一趟辛苦。”吳承恩邀請大家落座。

    田時龍拱手道謝:“那在下就不客氣了。”

    吳承恩毫不客氣的夾起一塊兔肉,放入口中,輕嚼幾下,讚歎道:“天上地下,還是這兔肉最香,柏生,愣着幹什麼,趕緊動筷。”

    見沈坤還在猶豫,吳承恩忍不住催促他,又拿起自己的筷子爲他夾了一塊,放到碗裏。

    “嚐嚐。”

    沈坤還真沒有喫過這野兔肉,便放到嘴裏嚐了一口。

    這邊田氏兄弟早已是飢腸轆轆,之前與人打了一架,體力消耗比較大,見吳承恩是個爽利之人,便也都不再客氣,紛紛動筷。

    四人坐在屋中大快朵頤。

    酒過三巡之後,吳承恩的話匣子打開:“我不像柏生,只讀聖賢之書,我自幼只愛鬼狐精怪,野言稗史,所以便與這科考無緣,連個鄉試都過不了。”

    “柏生滿腹經綸,這制八股乃是手到擒來,今次定能高中,愚兄長你一歲,今天就藉着這美味,祝你高中榜首。”吳承恩大笑道。

    “待這大榜公佈之後,我也就安心返回家中,過那閒雲野鶴的生活,落個輕鬆自在,無憂無慮。”吳承恩又喝了一杯。

    沈坤卻是知道吳承恩的心思,他嘴上說的灑脫,心裏卻指不定怎麼難過,多年來,幾次參加鄉試,卻屢試不第。

    今年更是陪同他一起進京趕考,以爲能寬慰一二,哪成想,反倒起了壞處。

    想到這裏,沈坤出言安慰道:“汝忠,我知道你心裏的苦悶,這科考之事,向來都是要熟讀經史,你若少看些雜書,把心思放到讀聖賢書上,區區鄉試,何難之有?”

    田時龍亦是開口道:“沈兄說的對,我們兄弟二人,亦是靠着不眠不休的熟背經史,這才僥倖過了鄉試一關。”

    吳承恩看着比他要年輕數歲的田氏兄弟,苦笑一聲:“人們常言,四十知天命,我如今已有三十五歲,三次大比落第,還能有多少時間可以耗在這科舉一途?”

    “兄長切莫灰心喪氣,即便科舉不中,如若能將你那部驚世駭俗的志怪小說寫好,不也是功德一件,如若能像《酉陽雜曲》一般,豈不也是可以流傳後世。”沈坤勸到。

    吳承恩聽他這麼一說,有些迷茫的眼睛就是一亮。

    田時龍也勸道:“沈兄所言甚是,如果吳兄寫成,賢弟我願意資助兄長雕刻成冊,付梓出版。”

    “我往日喜聽愛看的那些神怪故事,奇聞傳說,迨於既壯,旁求曲致,幾貯滿胸中。”吳承恩放下筷子,介紹起他這個在心中醞釀許久的志怪故事:“我所寫的就是那唐玄奘,去天竺求取真經的故事。”

    田時中對這些個志怪小說極感興趣,問道:“吳兄,這唐玄奘取西經,有什麼好寫的?與那些個神鬼之事,也沾不上邊啊?”

    吳承恩難得遇到一個知己,說道:“雖然我這書名爲志怪,蓋不專明鬼神,實則記的是那人間變異,亦微有鑑戒寓焉。”

    “也不怕諸位笑話,這初稿早已寫了一些,只是我這心中,仍是對仕途還抱有幻想,倒是靜不下心來脩潤。”吳承恩實話實說。

    沈坤笑道:“可是藏在你家中的那些書稿?”

    田時中詢問道:“吳兄快講講你這個故事。”

    吳承恩道:“我這部書,主要脫胎於宋遼時期的大唐三藏取經詩話,將這猴行者以及其他兩個精怪加入到唐玄奘取經的隊伍,歷經九九八十一難,方纔求取到真經。”

    “我將民間雜劇裏關於孫悟空的故事加以整理,便是我這本志怪小說的開篇,之後跟隨玄奘一路降妖除魔,到那西天的取得真經。”吳承恩簡要說了一下。

    田時中感嘆道:“真想拜讀一番。”

    “可惜初稿沒有帶在身上,等我成書之後,定送一本與你。”吳承恩隨口答道。

    四人又吃了會兒酒,眼見天色不早,田氏兄弟便起身告辭,他們二人不住在這家驛館。

    吳承恩早已是醉倒在牀邊,不能起身。

    沈坤送他二人出門,又相約放榜時再見。

    田氏兄弟便沿着街道往自己所住的驛館走。

    只是到了驛館外面,還未邁步入內,便聽見有人高喊:“就是他們,給我打。”

    田時龍和田時中還未反應過來,身上便捱了數棍,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又打了幾下之後,打人者方纔拿着棍棒,匆匆離去,只留下田氏兄弟,躺在長街上,口鼻流血,不知死活。

    驛館中的夥計見行兇者跑了,這纔敢出來,喊來幾個熱心腸的年輕士子,將這兄弟兩個擡到醫館救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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