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十二媚 >第一卷 白雲外 第十二章 一見喜客(下)
    “怪你還是個來過人間的,當真是好沒見識,我便是看書都知,人間是那春夏秋冬四季天,你看看這路上行人,各個穿棉裹襖,這路邊樹只剩枝子,一葉全無,便不是冬季,也是秋末春初來的,如何搖得扇子了?還不快收了你那勞什子!”無非遠遠笑罵。

    斯禮見她只從書上摘隻言片語,倒也不同她爭執,仍舊笑着往前走。卻是留玉拉住了無非,“並非是冬季用不得的。文人墨客,武者俠士,多有扇子日日在手的,不算出奇。”

    無非倒不在意扇子一事的解釋,驀得看向了留玉牽住自己的那隻手。

    “怎麼了?”留玉看向無非目光所至之處,未覺不妥。

    無非搖了搖頭,臉上不知何時染上了三月的桃花色,“沒事。”

    四人一路說話頑笑,也不知走了多久,到了一處酒樓下。

    “這地方好!就這吧?”斯禮話是在詢問,實際也是清楚沒人會拒絕,邊問着也就進了門。

    “金寶樓。”荷妨擡頭看了看那厚重的牌匾,“名字倒是貴重,又是金又是寶的,我便要去瞧瞧究竟有什麼好東西!”

    這金寶樓共三層,也的確算是氣闊的,四人挑了二樓窗邊的位置坐下,斯禮隨意指了幾個菜,吩咐小二去備下了,便正經了臉色,從懷中掏出了一個荷包。

    “這是什麼?”荷妨先問了。

    斯禮解開荷包,見裏面白花花的,竟都是銀子。他捏着荷包底一提,裏頭的銀子便嘩啦一聲都滾落開來,安安靜靜躺在了桌上。

    他又將那堆銀子分成了四份,一人面前推過去一份,開始解說:“這個東西,便是人間的銀子,要拿什麼,或是喫喝,反正不管如何,都離不得這個東西。你們若是想要什麼,便問老闆要多少銀子便是。他們要多少,咱們就照數給他多少,給了他,便能拿想要的東西了。”

    “咱們現在每個人都是五十兩。”他啜了口茶潤嗓子,“這幾天足夠花了,若有用完的,就沒辦法了,這次走得急,我只帶了這麼多。”

    無非早知道人間需要銀子,這些話,不過是教荷妨一人了而已。卻是留玉,也從袖口取出來一個荷包,遞給了無非。

    “我這也帶了些,你先拿着用吧。”

    無非笑笑未接,“五十兩足夠了,在這買個宅子都可以了,用不了這麼多的。”

    二人推讓間,卻是斯禮看準時機,一把搶了過去,“怎麼這般輕?”

    火急火燎打開來看,裏頭幾張薄薄的紙,又落進了荷妨手裏。

    “這是什麼?不過是紙,也能換東西?”

    “這不是銀子,卻和銀子是一樣的。”斯禮怕荷妨不注意弄壞了,會惹惱了留玉,忙出聲提醒,想將銀票拿回來,不由又有些懊惱自己剛剛的莽撞。

    留玉卻是一臉的雲淡風輕,似乎也在好奇他會怎麼給荷妨解釋銀票這個東西。

    “怎麼個一樣法?說吧,我也想聽。”無非笑眯眯的看了一眼留玉,轉頭朝斯禮求解。

    “這個是銀票,拿着可以去錢莊兌來銀子的!你看。”斯禮給荷妨指着那銀票上的蠅頭小字,“這裏寫着一萬,便是一萬兩的銀票。一共五張,就是五萬兩。”

    無非本是知道銀票的,此時喫驚俱是因爲,不知留玉爲何會有如此多的銀票,面值還如此之大。

    “我也不知道哪裏來的,一醒來就在身上。之前一直擱着,今兒才帶上的。”不等無非問詢,留玉便已先行作答。

    荷妨正想再問,卻見小二正端着菜上桌,這一瞬,她便又忘了剛剛銀子一事,只有看那菜的新鮮勁了。

    “春來破曉、有鳳來儀、白玉牡丹!”斯禮興致勃勃的一道一道指過去,又挨個將筷子遞過去給了三人。

    “糯米雞,吊燒雞,白斬雞。”留玉輕聲在無非耳邊道。

    “喏,這是個是出淤泥而不染!這個是渚清沙白鳥飛回!”眼見着八人能坐的大桌,不知不覺的就被鋪滿了,荷妨終於明白了斯禮原先挑這麼大一張桌子的企圖。

    “叫花雞,花雕雞。”留玉繼續解釋。

    “飛流直下三千尺,還有這個,這個切得小。”斯禮端起那盤他說的菜,放在了荷妨面前,“大珠小珠落玉盤。”

    “口水雞。”留玉臉上微微一動,“宮保雞丁?...”

    “就...全是雞?”留玉本也沒注意,主要是發現了荷妨怒火攻心,才意識到了竟然一桌子,全部都是雞。

    無非倒是淡定的點了點頭,“目前是這樣。”

    “你!”

    見荷妨發火,斯禮第一時間放下了手中剛剛準備介紹的荷葉雞,改端起了旁邊的一個陶瓷小碗,“妨妨,糖蒸雪花酥酪!降火的,你快嚐嚐!”

    “那是什麼?”無非倒是歪了頭想看,好在斯禮一人點了一例,留玉又從桌邊端過一碗,放好瓷勺,才輕輕放在了無非面前,“冰糖牛乳配上雪梨蒸的。”

    無非低頭聞了聞,脣瓣靠近碗邊,不留神吐出舌頭嚐了一口,味道在嘴裏盪漾開了,眸子裏竟開了花一般,留玉眼見着冒出來亮光。

    正如荷妨曾經同無非說的,老寒冰用不得烈火來化,定然是個兩敗俱傷,一敗塗地的。卻用那水,不知不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悄無聲息,一舉兩得。

    “你也嚐嚐,此物甚好。”無非回眸,正對上留玉的目光,不禁有些不好意思,委婉一笑。

    留玉不禁看呆,這纔回過神來,侷促道:“你還喜歡什麼?再點來?”

    無非搖了搖頭,“這些看起來都很好喫啊,不必了。”

    “喜歡喫雞?”

    “嗯,喜歡。”無非撿了個雞腿咬在嘴裏,支支吾吾回答。

    不過那邊,顯然這糖蒸雪花酥酪便不好使了,荷妨此時正是隻想吃了斯禮纔是。

    “斯禮!這世上若能再有比你更不知天高地厚之人,我必得跟你姓了!”荷妨咬着牙,盡力等四下無人時再收拾斯禮。

    卻聽正聽對面留玉悠悠一聲,“老闆,再來一道醉雞!”一邊又同吃的正香的無非解釋,“聽聞這醉雞倒是滋味不同,做法別緻,你也嚐嚐?”

    “好呀。”

    荷妨啞口無言,也只得鬱結於心。

    斯禮一臉天真無辜的聳了聳肩,又轉而諂媚,“妨妨,當真好喫的,你嚐嚐!”

    一隻和無非手裏拿的同樣的雞腿,就這樣毫無徵兆的塞進了荷妨口中,好在這家店菜品做的味道不錯,荷妨也就湊合吃了。

    壞就壞在,斯禮見荷妨吃了,自己心生歡喜,口不擇言,只道了一句“妨妨,以後可怎麼姓好呢?”

    言畢,二人便一追一趕,雙雙再不見蹤影。

    等無非喫飽了,留玉見他們還未回來,便先行付賬,還叮囑了老闆菜不必收,一會有人定是大累了,回來準能喫完的。

    “那我們現在去做些什麼?”無非嘟起下脣,吹了吹額前的碎髮。

    留玉笑笑,替她將那碎髮別再了耳後。“你是想好了的,我陪你。”

    她自然是想好了的,只是剛剛怕說了莽撞,此時見留玉這般體貼人情,倒也不好再兜兜轉轉,狡黠一笑,便將自己所想一股腦抖摟出來。

    “不怕你笑,我便還是覺得,那妖物若真能讓個大活人變成這般,倒是也不算出奇。只是究竟是何原因害一個凡人,既不吸他陽氣,也不傷他性命?如何說得通?所以如今倒覺,是那青黛做了鬼。”無非同留玉並排走出金寶樓,“此時倒想着,在鎮上轉轉,或有所聞妖物一事的,咱們再問一嘴,也算好的。”

    留玉自是點頭,卻又再問:“小白如何做鬼?你如何想?”

    無非聽見他喚青黛“小白”,心裏好笑,可又偏偏喜歡如此,偏也不告訴他這般不尊,還恨不得同他一樣這般喚來纔好。

    “你今日看那院裏的痕跡,倒是個男妖,還是女妖?”

    留玉回憶,“痕跡亂的很,都混在一處。只怕聲勢浩大,不似女妖態。”

    “這便好解釋了的。”無非腳下一停,前面正是個書攤。“女妖便是尋着青黛而去,男妖自然對着白岫下手。若是爲情所困,便只提那青黛來審便是了。”

    “就這些吧。”無非蹲在書攤前,將自己挑好的一摞書堆在了老闆面前,留玉掃了一眼,盡是妖精鬼怪的一些傳說故事,高高一沓,竟至少也有十幾本。

    “爲何男妖便找那白公子,女妖會找小白?”留玉不解,只付了銀子,打了包袱,替無非將書收了起來。

    “虧我整日還講荷妨憨,原你纔是憨的!”無非養着下巴,活做出一副教導之狀,“你且說,天下之情,女子會對何動情?”

    “男子?”留玉並不十分肯定。

    “那你再說,男子會對何動情?”無非再問。

    這次,留玉大概心裏有了底,倒是有底氣了不少,“女子。”

    “很好!”無非繼而又問:“那你再說,若是一個男子對一個女子動了情,可偏偏又來了一個男子,也對這個女子動了情,那最開始的那個男子,會想些什麼?”

    “會想...”留玉認真思索,“他不想這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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