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仰躺碧紗櫥內，叼着根草管，直愣愣看着天。
“宋五，你說我們還要熬多久？我想去唐家酒店喫酒。”
宋承比他安靜多了，翻弄手中的畫卷，眼睛盯着上面：“這裏不是有酒？要是想的厲害，使人去買就是。”他倒是挺喜歡這的，在宮中皇后看了他不順眼，見了他總要說上幾句，到了這裏沒人說他，想做什麼都可以。
衛賀玉讓他別擺弄字畫了，推推宋承：“我聽說這後山有處好風景，四月踏春許多人都會去哪裏遊玩，不如我們今天去走走？”
宋承搖頭：“姑姑說了不讓你離開別苑三裏地內，你還是在家呆着的好。”
他也聽說了，山邊有水灣，春暖花開時沿着水灣緩行，一路可見桃紅柳綠，風景如畫讓人流連忘返。
衛賀玉大呼晦氣，沒安靜多久，他又來了想法，攛掇宋承從後門出去，宋承不肯去。
衛賀玉哎呀道：“我找你出來就是想一道玩耍的，你這十幾歲的年紀，怎地跟個老頭似的無趣。”
宋承不理他，細白的手指緩緩撫過畫卷，止不住的驚歎，他喜歡這些東西，宮中的收藏也不盡然完全，而且父皇不喜歡他流連這些東西中。
許多大家的名畫散落民間，他如果想一一收集，還得花費許多時間。
衛賀玉將身子往他那一靠：“其實我還有徐大家別的畫作。”
宋承轉頭：“你之前不是說只有一幅？”
“哪能呢，我不止一幅。”
宋承想了想，撣撣袍擺，起身道：“去後山看看。”
衛賀玉哈哈大笑：“知康王者，唯衛賀玉也。”
兩人搭着肩要出門，跟上了七八個親隨，這烏泱泱的人跟在後面，還怎麼地玩耍？衛賀玉不高興道：“一邊呆着去。”
其中一人壯着膽子問：“公子是要去哪裏？”
衛賀玉往後門那去，頭也不回的道：“去梁家找梁五，你們別跟着，嚇着人家姑娘。”
出了別院，衛賀玉指着前面：“我們從那走過去。”
兩人在鄉下無事可做，將方圓四周山水田野都走遍了，田園風光固然怡然，但遠處有更絕妙的風景，惹的人想去看。
宋承有個叫賈寶的內侍，自小就跟着他，見康王跟衛家二爺沒有去梁家別院的路，心知這兩人要去別的地方，也不敢阻攔，只小心跟着。
一行人往西行去，沿着山腳向前，往裏走了約一里地，漸漸看到遠處山峯屹立，比他們先前看到巍峨多了，到了跟前，仰頭看，高的簡直要倒下來一樣。
衛賀玉指着上面道：“其內聽說有廟宇，不曉得是什麼樣光景。”他左右顧看，想找上去的路，尋了半天沒找到落腳的地方，索性一卷袖子要爬上去。
衛賀玉的貼身小廝喊道：“好二爺，可別摔了自己，您瞧，這不是有條路上去。”
宋承過去一看，果真有條窄小石徑蜿蜒往上，不曉得是什麼人修建的，在山上雕啄出這樣一條道路來。
衛賀玉跳下來，見宋承猶豫着沒有上前，搶在前面幾步躥上了石徑，而後在石徑內呼喊宋承。
宋承撩袍從石徑蜿蜒而上，就見兩邊綠草叢生，再往上果然在綠樹掩映下可見黑瓦灰牆，衛賀玉精神爲之一振，不曉得這裏面是處什麼樣的屋宇修建在山裏。
不多時人到了上面，衛賀玉踱到牆下，在牆頭外仰望，綠樹掩映着鮮花，幽靜雅趣。
“有人嗎？有人嗎？”
宋承也上來了，繞到另一邊殘垣處：“賀玉，這地方好像沒人住，你看那裏。”
衛賀玉順着他指的方向，破了好大一個洞的屋頂。
“還真是……來都來了，進去看看。”
往裏走，就見殿內供着泥塑佛像，只是沒人進貢香火，這佛像未免寒酸。
前後繞了一圈，就是個破廟，真沒什麼好玩的，也就內外的草木有些看頭，院子裏有兩人合抱的大樹，衛賀玉拍拍樹：“這原本是個什麼廟啊？怎地沒有名字。”
誰都不知道這原本是個什麼地方，廟後有下去的路，一行人站在廟後眺望遠處，河流彎彎盤旋過山，清碧的河流進了莊子裏，原來這山中的水是莊子裏河的源頭。
後面景緻又跟前面不同了，前頭山石頗有嶙峋之勢，後面卻不是，一大片緩坡往下，漫山遍野不知名的野花，綠草如煙簡直是個神仙地，因着是揹着烈陽，這地方的花木長勢不高，不見幾棵大樹。
坐在大石上休憩片刻，衛賀玉突然大喊起來，他這一聲呼喊，羣山呼應，漫山遍野都是他的聲音。
衛賀玉覺得無比暢快，拉起宋承：“你也喊一嗓子，還挺舒服。”
宋承做不來這事，自小恪守禮教，謹言慎行，哪能這樣大呼小叫的，抿着笑不肯張嘴，他看着老成持重，到底是個十一歲的孩子，即便是發泄的大喊，也不好意思當着別人的面。
衛賀玉挨着他耳朵邊小聲的道：“你就沒有討厭的人？討厭的事情？喊一喊，心底舒服多了。”
宋承睇他眼，衛賀玉又道：“我雖比你大上幾歲，你怎麼跟個老頭子似的，像我不喜歡我娘管束，我剛纔喊的就是對我孃的抱怨，這裏又沒有旁人。”
宋承猶豫了瞬，低頭想了想，軟底鞋踩到一塊白石上，鼓足勇氣喊了一嗓子，他喊的聲音遠沒剛纔衛賀玉的大，可也是羣山呼應，久久不歇。
“怎麼樣？爽吧？”
宋承抿脣嗯了聲，見衛賀玉還要喊，拉住他道：“歇好了，我們去那看看。”
從山上下去，沿着緩坡往前，坡下是玉帶似的河流，正過一座玉峯，三個垂髫小兒提着小框在摘菌子，聽得人聲，齊齊看過來。
衛賀玉啊的聲，看看後面，再看看前面：“你們是哪裏的孩子？”
這三個孩子還沒說話，那山石綠草後面有人走來道：“你們採了多少？”
小翠臂彎內挎着籃子，一擡頭冷不丁看到衛賀玉等人，登時兩腿發軟，蹬蹬往後退了兩步，梁歡要不是一把攙住她，她能滾到坡下去。
“幹嘛啊？”
梁歡擡頭，三人大眼瞪小眼，眼中俱是驚訝。
衛賀玉先開口：“梁五，你膽子可真大哩，我沒見過你這樣的女孩子過，你看看你這身上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