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又是一年歲除,前幾日接連下了幾場鵝毛大雪,魏博城中一片銀裝素裹,人和馬出門走一圈便掛了霜。

    牙城的節度使府後院臥房中卻是春意盎然,屋子裏只生了一個炭盆,可屋裏的兩個人絲毫不覺得冷。

    那件價值連城的玄狐裘墊在她身下,烏黑如墨的狐皮襯着雪白肌膚,越發攝人心魄,桓煊只看了一眼,雙眼就似被灼了一下。

    她柔得像水,又燙得像火,把他整個人都燒成了熱炭。

    外面太陽漸漸升高,屋子裏的烈火才堪堪停歇,隨隨懶得動彈,由着男人將她抱去浴堂清理。

    換上乾淨的寢衣回到房中,兩人在榻上靜靜相擁,享受這一刻的寧謐。

    隨隨懶洋洋地靠在桓煊的臂彎裏,指尖有一搭沒一搭地在他胸膛和腰腹間劃來劃去:“難得過年,你就不能讓我睡個好覺……”

    桓煊將她摟了摟;“蕭將軍爲我遣散了三千面首,我自得擔起重任。”

    隨隨擡頭吻了吻他的下頜;“被人說成小白臉不高興了?”

    桓煊冷哼了一聲:“要真是小白臉倒好了。

    沒想到妄擔了虛名,成天見不着你。”

    外面的傳言真真假假,大約有一半是百姓們以訛傳訛或胡編亂造的,桓煊到了魏博之後忙得腳不沾地,兩個人還是聚少離多,他找不到多少機會“狐媚惑主”,偶爾偷得半日閒暇相攜出遊,在街上喫個胡餅還被無數雙眼睛盯着,編排出不知多少閒話。

    隨隨甜甜地笑起來,琥珀色的眼眸裏像是盛了蜜:“鹿都尉能者多勞,除了你誰有本事在短短兩三個月裏把流民軍練成強兵?”

    桓煊一提這事就憋了一肚子氣。

    他當初攻下河陽城,將五千流民叛軍收入麾下,是爲了解百姓之厄,幫長姊解燃眉之急,順便給蕭將軍送份大禮,沒想到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蕭將軍高興地將這些人馬笑納,轉頭就封了他一個都尉,把這五千人全權交給他負責。

    這些人是他帶來的,安置、落籍、操練……全都要他負責,蕭將軍對部下還存着三分顧忌,生怕壓榨得太狠把人嚇跑了,用起他來卻毫不客氣。

    桓煊低下頭,在她身上輕輕齧咬:“少給我灌迷魂湯。”

    隨隨呼吸漸促:“我身邊沒有多少得用的人……我要用你,得讓他們看看你的真材實料……”

    她在河朔雖可說隻手遮天,但要重用一個不知底細的“小白臉”,還是難免有任人唯親、色令智昏之嫌,難以服衆。

    她本來的打算是讓桓煊從校尉做起,用一兩年時間累積軍功,再委以重任,但他竟然帶着五千流民軍前來“歸附”,倒是省了她許多時間和麻煩。

    眼下邊關不寧,年後大軍就要開拔,他若能在數月之內將這支烏合之衆練成訓練有素的正規軍,在戰場上建下軍功,自然沒人可以再說什麼。

    且那五千兵馬是他帶來的,練好了便是他的親兵,沒有什麼比直接上戰場更好的練兵手段。

    牀笫間她常拿“狐狸精”、“小白臉”打趣他,正因她知道他有能爲也有抱負,絕不是她的附庸。

    桓煊自然明白她的苦心,心裏熨帖,嘴上卻啃得更起勁。

    隨隨推他腦袋:“別鬧我……”

    桓煊板起臉:“怎麼是鬧,末將是給蕭將軍看看我的真材實料。”

    隨隨輕嘶了一聲:“桓子衡!”

    不知是哪個要關被攻陷,她的聲音陡然一軟,帶着點鼻音:“明天就是歲除了,歲除宴還沒準備呢……”

    這樣下去又得在牀上躺一整天。

    “這種小事用不着蕭將軍親力親爲,”桓煊冷酷無情道,“這是真材……這是實料,蕭將軍可還滿意?”

    蕭將軍支離破碎的抗議聲淹沒在風濤裏。

    許久,桓煊總算消停下來,將隨隨團了團摟進懷裏,心滿意足地閉上眼睛。

    他昨夜才從軍營趕回來,一整宿忙着給蕭將軍展現真材實料,閤眼的時候不到兩個時辰,這時候已經十分睏倦,片刻就沉沉地睡了過去。

    隨隨卻不知怎麼走了困,沒好氣地盯着熟睡的罪魁禍首。

    他的睡相很乖,像只溫馴的貓,可這完全是假象,這男人就是隻裝得溫馴可人的猛虎餓狼,嘴上可憐巴巴地叫着“姊姊”,一點也不耽誤他毫不留情地拆她的骨喫她的肉。

    她泄憤似地掐了掐他精壯的細腰,又戳了戳他緊實柔韌的小腹。

    桓煊在睡夢中蹙起眉,從鼻子裏發出一聲輕哼。

    隨隨撫了撫他的背脊,在他脣上輕輕吻着,他的眉頭慢慢鬆開,呼吸再次變緩變沉。

    隨隨不再動手,靜靜地打量他的睡顏,她的目光落在他臉頰上的疤痕上。

    他不是容易留疤的體質,只剩下淺淺一道白痕,不仔細看很容易忽略,但每次一留意到,她的心尖還是像被針刺了一下。

    他的胳膊上也有幾十道微微凸起的疤痕,兩人肌膚相親的時候他不是穿着中衣就是小心翼翼不讓她看見、觸及,自以爲遮掩得很好,卻不知她早就發現了。

    隨隨將手伸進他中衣的左袖中,用指尖一下下輕輕摩挲那些傷痕,彷彿要將它們撫平,但傷痕永遠無法撫平,無論是他的還是她的。

    傷痕也無需撫平,因爲傷口已經癒合,傷疤就如他們磕磕絆絆走過的長路。

    她將他衣袖整理好,緊緊扣住他的手指,靠在他溫暖的胸膛上,桓煊在睡夢中熟稔地伸手環住她。

    隨隨緩緩閉上雙眼,感到一種慵懶的滿足從心底溢出來,像溫水一樣包裹着她,直至將她慢慢融化。

    ……

    桓煊這一覺直睡到天黑,醒來時室內夜色沉沉,不知是什麼時辰。

    他迷濛着雙眼,不自覺地往身旁一撈,卻撈了個空,隨隨不在他身邊。

    他的心忽然一墜,像是忽然踩空從高處跌落,每次醒來發現她不在身旁他都會有一瞬間的恐慌。

    就在這時,門簾譁然作響,熟悉的腳步聲響起,他的心跳方纔慢慢平復下來。

    隨隨點燃案上的燈燭,繞過屏風,撩開錦帷,發現男人睜着雙眼,眼神卻有些迷離。

    她彎了彎眉眼:“剛醒?”

    桓煊“嗯”了一聲,從牀上坐起來,抱住她的腰,嗅着她身上霜雪的氣味:“去哪裏了?”

    隨隨道:“去了一趟兵營,年關到了,看看將士們。”

    桓煊點點頭。

    隨隨又道:“白天你睡着的時候高嬤嬤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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