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明豔的錦繡衣衫,被四五個僕從前呼後擁着進入春風樓,派頭十足又豪橫的樣子,只看一眼也知道是他。
而且十年未見,愛民如子那一套他都懶得裝了。
姜餘順着人羣跟在他身後,只見他上了樓,一直到頂樓,他走進一間客房後就關了門,讓僕從守在門外,誰都不讓靠近。
而姜餘爬上屋頂,趁他在屋裏翻箱倒櫃之際,順着窗戶溜進房間內,坐在屋頂的橫樑上,默默看着高洹的一舉一動。
只見他從牀底下拉出兩隻箱子,打開確認了一下後又匆匆合上,裏面皆是金銀首飾,姜餘在上面看得清清楚楚,隨後又見他去拿桌上擺的文玩,滿滿當當又裝了一箱。
好傢伙,這廝在任十年,沒少貪墨。
最後,他在兩塊硯上犯了難。
箱子裏的位置有限,只能再裝一樣物件兒,很顯然這兩塊硯臺高洹都喜歡,但又不能都帶走。
姜餘忍不住開口:“洮河綠硯千金難求。”
高洹點頭,但也捨不得放下另一塊:“易水硯也屬上品,不亞於綠…你是…”
高洹循聲擡頭,只見一藍衫少年坐在橫樑上,嘴角勾起好看的弧線,聲音清脆好聽:“哪塊更好,試一試不就知道啦。”
…
姜餘揉了揉酸脹的太陽穴,記憶至此就結束了,只記得自己從橫樑上跳了下來,再回過神時,已身處府衙,手裏拎着高洹的首級。
中間那段記憶是空白的,唯一能確定的,就是高洹確實是她殺的。
類似的事情多年前她也做過,記憶忽然中斷,回過神時總有人驚慌地看着她,她曾這樣弄傷過李叔,好在那時其他人也在,纔不至於釀成悲劇。
小時候癔症頻發,爲此她也喫過不少藥,師父他們也爲了治好她想了很多辦法,但都沒有用。
這病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發作,多年來都一無所知。
她翻閱醫書藥典,幾乎能把上面所有的方子都背下來,但終不能自醫。
後來宋平安找到一種貴重的草藥,喫下後就再沒犯過,以爲從此病癒,直到自己在春風樓與高洹相遇。
姜餘深深擔憂。
“四小姐,您身體不舒服麼?”
僕從阿文看她臉色不好,於是問了一句。
姜餘擺擺手,舒了口氣:“只是一路坐馬車太顛簸,有些累,正好也該喫些東西了,我們進去坐會兒。”
姜餘一腳尚未踏入春風樓,就被身後一熟悉的聲音叫住:
“姜大人?”
姜餘正要說話,卻被阿文走過去擋在她身前:“哪兒來的莽夫?勿要打擾我家小姐用膳!”
“你家小姐?”對方上下打量姜餘,她依舊一身男裝。
姜大人是個姑娘?!
“陳捕頭…”姜餘臉上掛着笑,但明顯底氣不足,聲音小了不少,“我覺得我可以解釋…”
陳合自認爲多年捕快生涯已練出火眼金睛,沒想到和這小姑娘在一起相處半月,愣是沒察覺到她是個女的,自己還一口一個“姜大人”的叫着,被一姑娘唬成這樣,如今想想,心中百味雜陳。
陳合過了半天才點點頭,拿起筷子吃了兩口,但好像沒什麼胃口。
陳合逐漸接受了這個事實,不管姜餘是誰,畢竟她也曾化解過這裏的危局,就憑此,陳合對她也是敬重的,想到這一點,氣氛也就緩和了。
“姜大…不,姜姑娘,這次來天承,是爲何事呀?”
“一些私事。”說到這兒,就變成了姜餘失去了胃口,用筷子夾起食物,嘆了口氣後放下,“喫飽了,賬也已經結了,陳捕頭請隨意,我先走一步。”
姜餘正要走,陳合卻壓低了聲音對她說:“姜姑娘有事大可以說給我,陳某人別的不敢保證,但在這天承郡裏還是能幫些忙的…”
能幫上忙?
“是有個忙想請陳捕頭幫一把…”
姜餘說着,看了一眼站在門口等候她的阿文。
…
一匹快馬,一把短刀,姜餘輕裝出城,黃昏時分已到達目的地,遠遠看見一古舊的石碑,姜餘翻身下面,牽馬走了過去。
紅河鎮…
姜餘鬆了口氣,好在天黑前趕到了,陳合果然沒糊弄她,從天承郡到這兒有近路可抄,馬匹腳力快些,天黑前一定能到。
牽着馬走進小鎮,這裏無處不透着一股蕭條的氣息,此時天還沒黑,戶戶緊閉大門,路上一個人也沒有。
風吹過,迎面帶着散不去的死氣。
“是這裏沒錯了。”
姜餘自言自語,而後敲響臨街一戶人家的門,分明聽到裏面是有響動的,可遲遲不見有人來開門。
她沒放棄,一連敲響幾戶人家的門,皆無果。
此時已入夜,街上一盞燈火也無,黑漆漆,靜悄悄。
姜餘擡頭看了看,一輪明月掛在天邊,周圍的星子暗淡,似有若無,而那月亮周圍籠着一層淡淡的紅暈。
夜裏的風吹的人脊背發涼。
隱約聽見嬰兒的啼哭聲,聲音忽大忽小,即使周圍很靜,姜餘細聽也很難分清聲音傳來的方向。
這個鎮上有這麼多剛出生不久的嬰孩麼…
正當姜餘猶豫,身後的院門被打開了一條小縫,裏面的一隻眼睛看着她,隨後又很快關上。
“等等!”這一幕被姜餘看見,急道,“我是銀幣團派來調查情況的!”
似乎是“銀幣團”三字起了作用,院門再次被打開一道縫,一個低低的男聲從裏面傳出來:
“你怎麼證明你是人?”
姜餘一愣,心想這是什麼奇怪要求?但見對方並無開門的打算,於是將腰間收着的那枚銀幣順着門縫扔了進去:
“我證明不了,但是誰請的銀幣團,誰就認識這個,你拿給他看,自會知曉我是人不是。”
過了片刻,門被打開了,開門的是個中年男人,他探出頭四下看了看,最後目光落在姜餘身上:
“這麼年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