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烈的戰火停歇,天邊吐出魚肚白,籠罩着營地上方的荊棘藤蔓如同巨大的牢籠向兩邊張開,逐漸隱入地底。被阻擋在荊棘牢籠之外,進攻了一夜卻損失慘重的喪屍和魔物紛紛撤退,人類成功逃過一劫。

    “結束了。”

    “我去,我還以爲我們死定了。”

    “太強了!我們竟然還活着。”

    “還活着真是太好了!”

    鏖戰了一夜的人忍不住相互擁抱,每個人臉上都帶着死裏逃生的喜悅。

    “太好了,我們贏了,爺爺!”

    “對,我們贏了。”

    下了一夜的雨終於停了,光線穿過層層間葉落在他們身上,被混着血的雨水浸泡過泥土溼軟鮮豔,風帶着濃濃的鐵腥味吹過山岡。

    “夜驚瀾,你太牛逼了!”

    興奮過後,所有人把目光投向了這一戰最大的功臣,衝過去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

    夜驚瀾被他們用力抱着,嘴角微微抿着笑,笑意內斂,喜悅從眉眼流露,然而希冀的目光卻看着人羣外的身影,也想從她眼中看到和別人一樣的讚許。

    褚棲始終站在人羣外,既沒有給他擁抱,臉上也沒有半分喜悅和讚賞,她眼尾微微低垂,掩飾着眼底的情緒。

    他嘴角的笑意慢慢散去,失落藏在眼底。

    貓女走上前,拍了拍褚棲的肩膀:“站着做什麼,都結束了,你看夜驚瀾,都不去誇一下嗎?”

    褚棲擡起頭,面對夜驚瀾,頓時心緒複雜,表情管理向來很好的她,臉上十分牽強地扯出一點笑,但怎麼也笑不起來。

    貓女忍不住用手把她的笑臉扯大:“你笑得真難看,不知道的還以爲我們輸了。”

    褚棲心中苦笑。

    這一晚,她經歷的不僅僅是一場激烈刺激的戰鬥,還有職業生涯地慘重滑鐵盧。

    一直胸有成竹運籌帷幄的她,從系統出現的那刻起,心就亂套了。

    她不知道該怎麼面對現在的夜驚瀾,也不知道接下來她該怎麼辦。

    貓女見她情緒不高,只當她是太累了,就沒有繼續勉強她。

    夜驚瀾蒼白如紙的臉上徹底沒了笑意,失落溢於言表。

    王浩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剛要說什麼,手下的觸感突然一空,夜驚瀾的身體向後倒去。他心中一驚,手忙腳亂地接住他。

    “兄弟你怎麼了?”

    “夜驚瀾又暈倒了!”

    聽到聲音,所有人都下意識朝他涌去。

    褚棲僵硬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王浩將暈倒的夜驚瀾扶起抱進營帳,所有人都關心地跟了進去。貓女抽空回頭看了一眼身後,奇怪地發現一直以來只要夜驚瀾出事總是第一個出現的褚棲沒有跟上來。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貓女第一次從她眼中看到了這麼陌生的情緒,說不出的複雜。

    她心裏突然有一種彷彿即將離別的悲傷。

    貓女搖搖頭拋掉腦子裏跑出來的奇怪念頭,覺得肯定是自己殺了一夜殺糊塗了。

    褚棲那麼關心夜驚瀾,怎麼可能會離開他。

    ……

    【決定好了嗎?】

    “嗯。”褚棲淡淡地應答。

    就算沒有決定好,她也別無選擇。

    三個小時前,維修回來後開機重啓的系統情緒激動地給她甩了一踏新得到的情報。

    是書中主角的主線之外的另一個很重要副線的所有內容,關於反派人魔的支線。

    情報裏明明白白寫着,因爲種種痛苦的遭遇,原本溫柔善良的少年被逼得黑化,行事作風詭異,性情暴戾兇殘。身懷雙系異能,掌控着不死之身和特殊的木系異能,在他方圓百里之內生命體會被殘忍地奪去生機,他所過之處皆會化爲廢土,實力強大得無人能敵,因殺人如麻而成爲令人聞風喪膽的大魔頭。

    被稱爲人間殺器,來自地獄的惡修羅。

    如果只看這一些,褚棲還能辯解一番,但當她看到上面清清楚楚寫着“夜驚瀾”的名字那刻,她腦子就像炸開的煙花,徹底懵了。

    之前因爲系統的故障,她獲得的所有信息都是不完整的,副線的劇情本不屬於她的業務之內。但在今天之前,所有的信息都告訴她,夜驚瀾只是一個不會影響世界主線的邊緣人。

    所以她救下他,把他帶在身邊,訓煉他的能力,教他生存的技能,甚至爲他想好了她離開這個世界後的要走路。可這一切在她得知他身份的那刻全部成了她打臉的存在,成了她職業生涯中犯下的一個最大的錯誤。

    副線原本和主線就是分開的兩部分,即使副線整體崩塌也不會影響主線的發展,但不知道什麼原因,她救下夜驚瀾這件事影響竟然大到令這個世界產生了混亂。

    只存在於北地的寒冰鳥出現在南方的寧城,本該半生受盡折磨的反派不光沒有黑化,還成爲了第一個獲得晶核的異能者。

    這一切都透着詭異,但影響已經造成,她的存在對於副線劇情又是一個很大的變數,她的主觀影響會讓世界劇情越來越混亂,甚至會導致崩潰。所以爲了不讓世界徹底崩潰,她必須及時止損,亡羊補牢。

    【聯盟那邊還不知道這件事,我已經幫你隱瞞下來,你現在要做的就是趕快離開他這個大bug,讓世界自己修復,迴歸正途!】

    系統的話還縈繞於耳。撥亂反正,多麼實在的話。

    如果是以前的她,她一定會頭也不回地銷聲匿跡人間蒸發。如今,她卻猶豫了。

    但她非走不可,她別無選擇。

    【你打算怎麼做?】

    “再等等。”

    她想用一個溫和的方式,跟這個已經造成的錯誤告別。

    看着凡事都果斷乾脆的褚棲在這種大事上竟然優柔寡斷了,系統直覺事情不妙。但出於對多年搭檔的信任,它沒有強制逼迫她。

    它已經自作主張對上面瞞報了這個重大錯誤,如果任務失敗,它和褚棲都會受到嚴重的處罰,它相信褚棲不是這樣拎不清輕重的人。

    她從不會做愚蠢的事。

    ……

    夜驚瀾這一次昏迷了三天。

    這三天裏,基地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越發頻繁的屍潮襲擊讓基地人員損失慘重,除了由他們駐守的B區據點,無一不是全軍覆沒。

    那天他們無一傷亡的回到基地之後,他們沒有被爲難,甚至和他們發生過沖突但僥倖地沒死的羅天成都沒有再來找他們麻煩。

    耿龍終於下了命令,集中所有人力和物力用來加固基地的防禦,這三天,整個基地的人員忙碌地運作,以最快的速度集齊了基建所需的所有建材,開始投入高度緊張的工建中。

    這個時候,數量龐大的普通人起到了重大作用,在參與者免費分配食物的誘惑下,這些飢寒交迫的普通人竟然成爲建設基地的主力軍。他們徹底發揮出基建狂魔的實力,他們要在正式的春潮來臨前完成了基地的第一道也是最重要的一道防線。

    將原來的牆加高十幾米,牆體加厚五米,基地在十丈高牆的保護下,成爲一個密不透風的牢籠。牢籠困住了裏面的人,也將用於阻擋外面的危機。

    夜驚瀾醒了。

    身邊只有賀小珏在守着她。

    他沒有看見最想見的那個人。

    以往,她總是守在牀邊,他醒來後第一個看到的人是她。

    賀小珏發現他醒來後,高興得扶他起來,像只勤勞的蜜蜂一樣給他倒水喝,打水給他擦臉,把溫了好幾遍的小米粥端給他喫。

    夜驚瀾低着眉喝粥,沉默地聽着賀小珏給他講這幾天基地發生的事。

    他聽到,褚棲那天回來後去找了耿老大,不知道他們私談了什麼,耿老大對他們的態度出現了大轉變,不僅不再爲難他們,還給他們安排了最好的待遇和最寬鬆的通行權利。

    其他人都去工地幫忙了,而褚棲從那天之後就一直帶着隊伍在外面收集物資,有她在,外出的隊伍纔沒有出事,全都平安歸隊。

    她似乎跟耿老大談成了什麼協議,她幫助基地度過這次春潮,而耿老大要答應她不再爲難他們這些人,而且要給他們最好的優待。

    夜驚瀾等了五天,才終於等到褚棲從外面回來。她眉眼冷峻,臉上帶着掩飾不住的疲倦,在經過夜驚瀾時,頭也不擡地走過,沒有給他半個眼神。

    夜驚瀾身子僵了僵,臉上的淺淡的笑容還沒揚起就已經落下,他定定地望着從他眼前走過上樓的冷漠背影,眼神是掩飾不住的失落和委屈。

    賀小珏擡頭看着他,雖然他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但還是敏銳地察覺出兩人之間的怪異,他輕輕拉住夜驚瀾垂在身側的手指。

    “小七姐姐可能是太累了吧。”年紀還很小的他無師自通地學會了怎麼安慰人。

    他們從得知物資隊伍會在今天全員反回基地那刻起就等在這裏,從日升等到日落。

    夜驚瀾收回目光,緊緊抿着脣,沒有應他的話。

    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他清晰地感覺到她態度的轉變。明明不是生氣,卻不再給他眼神,她滿心冷漠,冷漠得不讓他走進去,好像要將他剔除在生命之外,成爲形同陌路的人。

    他還記得,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她也是這樣冷漠的人,那個時候他剛被救,小心翼翼地很怕惹她生氣。

    現在,他察覺到她比那時更加堅硬的冷漠,好像還沒辯論就已經被定了死罪。

    他第一次這麼深刻地感到害怕,無措的樣子連懵懂的賀小珏看了都覺得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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