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渡也沒再提起剛剛的話題,車一路開到小區,覃櫻發現,不是周渡之前住的公寓。
“下車。”周渡說。
他們走到一個單元樓裏,周渡上前敲門,不一會兒一箇中年女人打開門,笑着說:“周先生回來了,你姥姥在等你喫飯呢。”
饒是覃櫻做足心理準備,也沒想過周渡會帶自己來見他的姥姥。她看見輪椅上坐着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太太,老太太笑容滿臉,衝他們招手:“小渡帶朋友來了,讓姥姥看看,是安宓嗎?”
她眼睛花了,看不清覃櫻模樣,恍然看到個年輕靚麗的女孩子,以爲是楚安宓。
周渡平靜說:“姥姥,不是楚安宓,她是覃櫻。”
覃櫻上前去,侷促地喊了聲:“周姥姥。”
笑容滿面的周姥姥看清她的模樣,笑容漸漸緩下來,她愁苦地嘆了口氣:“是你啊。”
老人明顯不怎麼待見她,覃櫻尷尬地笑了笑,在她記憶裏,姥姥的身體沒有這麼差,第一次見到老太太,她精神矍鑠地訓斥他們兩個小輩不該划船去找她。老太太拎起自己接到的一網魚,還熱情地讓覃櫻帶點兒回去,一路上像個小孩子,被周渡制止才罷休。
周姥姥以前很喜歡覃櫻,現在態度明顯變了,雖談不上討厭,卻透着一股濃濃的排斥。
周渡不動聲色擋在覃櫻面前,問照顧姥姥的傭人,說:“飯菜做好了嗎,雙姨。”
“早就準備好了,姥姥還讓買了個蛋糕,說等你們回來再喫。”
“她偷吃了多少?”
雙姨笑道:“瞧您說的,哪有小輩這麼管着長輩的。我看着姥姥的,沒讓她喫甜食。”
周姥姥看看周渡,又看看被他擋在背後的覃櫻,噘着嘴說了句:“喫飯吧。”
雙姨把飯菜端上來,周渡爲覃櫻拉開椅子,他的動作很自然,周姥姥哼了聲:“眼裏沒有姥姥嗎?”
周渡說:“你需要我就推你過來。”
周姥姥擺手:“混球小子,走走走,誰要你。”
覃櫻僵硬地坐下,她在長輩面前的好人緣此刻蕩然無存。如果周渡耍什麼陰謀詭計還好,可他偏偏把她帶回了家,周姥姥是他在世上唯一的親人,他利用誰也不會利用姥姥,所以周渡肯定沒有惡意。他沒有惡意,覃櫻反而不知道該怎麼辦。
“小渡,安宓呢,安宓怎麼沒來,你有沒有給她說姥姥今天過生日?”周姥姥話對着周渡說,眼睛卻看向覃櫻。
周渡往她碗里加了塊無刺的魚:“別鬧了,你都多大年紀,安分點。”
“現在連姥姥都嫌棄是吧,依我看安宓是個好孩子,這麼久以來不離不棄,不像某些人,銷聲匿跡,說走就走。”
“姥姥!”周渡語氣嚴厲幾分,“好好喫飯,你針對她做什麼,我邀請她來家裏的,想說什麼衝我來。”
被cue到的覃櫻往碗裏夾了塊四季豆,她還沒幼稚到和過生日的老人吵架。顯然周姥姥卻不想就此罷休,不和自己的律師外孫直面battle,她乾脆出言問覃櫻道:“這麼多年過去,覃小姐現在有男朋友不,結婚了嗎?”
覃櫻放下筷子,微微一笑說:“有男朋友,沒結婚。”
姥姥看周渡一眼,意味深長說:“哦,有男朋友了啊。”潛臺詞誰都懂,人家名花有主。
周渡面無表情,不鹹不淡。
雙姨感受到餐桌上的劍拔弩張,完全不敢說話,只偶爾招呼大家喫飯。喫完飯雙姨去洗碗,姥姥看電視。
周渡給她把電視打開,覃櫻站在一旁,姥姥瞥她一眼,拉過周渡小聲道:“臭小子,你到底想做什麼,把她帶回家!”
“你不是知道我想做什麼嗎,成天催婚,我在成全你。”
“那能一樣嗬?我是讓你找別人,不是安宓別人也行,哦就上回你們律師事務所那個小王,笑起來有酒窩那個姑娘,姥姥也中意她。”
周渡頭疼地說:“別胡鬧,你以前不是喜歡覃櫻嗎?”
“以前是以前,現在不喜歡了。別以爲姥姥不知道,你爲她幹了些什麼蠢事。”
“那也是我自願的,她不知道,和她沒關係,都是我欠她的。”周渡蹲下,把果盤放她旁邊,“喫點水果。”
他們說話覃櫻禮貌地避開了,直到周渡安頓好姥姥,過來找她:“出去走走。”
覃櫻知道他大概率要說關夜雪的事,她一口答應。兩人一同出門,背後老太太哀怨又不滿地瞪着他們的背影:“不省心的臭小子!”
最熱的時間點過去,周渡家小區在風口,夜風吹拂愜意無比,是個難得的溫柔夏天。
覃櫻走在他身邊,他不說話,她除了乾着急也不好先開口,生怕周渡反悔。身側的男人比她高大半個頭,她大二的時候,周渡大四,她清楚地記得關於周渡的點點滴滴,她記得他身高一米八八,喜歡清淡的食物,比起民法他更偏愛刑訴課。
經年後,再走在他身側,她有些恍惚。這一輩子能有多少個愛過的人?幸運的人或許能遇見愛情,更多的人沒見過愛情,還有許多不甘的一廂情願。最幼稚的時候,她在心裏狠狠詛咒過周渡,幻想再見時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可因爲下落不明的關夜雪,她竟然也能心平氣和地站在他身邊。
就像林唯司說的,她長大了,褪去了意氣與屬於少女的幼稚倔強,也開始像個成年人一樣思考利益取捨。見他沒有開口的打算,覃櫻先沉不住氣:“你昨天說要帶我來的地方,就是你家嗎?”
“嗯,姥姥嘴硬心軟,我替她道歉。”
覃櫻說:“我沒有生她的氣,我還沒有那麼小氣,和老人家計較。”她只是覺得彆扭,喜歡周渡的時候,她見到周姥姥就跟“醜媳婦見公婆”一樣緊張。周姥姥私下問過她,是不是喜歡他們家周渡。彼時覃櫻雙眸晶亮點頭,姥姥很支持她,說覃櫻是最可愛最勇敢的女孩,一定能軟化那顆頑石的心。
可她沒能軟化“頑石”的心,被這塊頑石碰的頭破血流,現在徒留尷尬。覃櫻擡腳,踢踢路邊的石子。六年後,她不要周渡了,周渡卻帶她回家,姥姥的態度也全然改變,以前周姥姥不喜歡楚安宓,現在不喜歡覃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