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思意無比正常地從電梯間走過,之後出了大樓,自己也開始在操場上跑圈。

    一邊跑一邊覺得,果然話還是不能說太滿,剛剛想過不需要來跑圈的人,現在就真的來跑圈了。

    當然——陸思意又在心裏默默想——他來操場跑圈,完全是爲了給自己偷窺了電梯停下的層數做個掩飾,爲自己剛剛的行爲掩人耳目。

    5層。

    陸思意一邊跑,一邊思考着5層的設置。

    5層是通信實驗室所在的位置,那一層中不僅有一個一個的小房間,還有一個由三個小房間打通成一個的大屋子,通信部將它用作了機房。

    可原主不是通信類專業,陸思意也對此知之甚少,一時間想不出來那些掩耳盜鈴般的儀器究竟是做什麼用的。

    想不出來就只能暫時放棄。陸思意又跑了兩步,將自己的跑步大業湊了兩個整圈,也乾脆放棄了跑步。

    如果,他的一切推測都成立的話,那麼,針對實驗體的野外訓練,應該過不了幾天就會開始了。

    基地對於野外訓練的日期沒什麼規律可循,有時候相隔很長時間,有時候又只會有一兩個星期,島上的工作人員曾經這樣說過:野外集訓就如同211號的暴走週期,無章可循。

    陸思意覺得這個形容純粹是在挑火。

    他深呼吸一口,將自己心裏的火氣壓下去,又把思路拉回來,站在操場旁邊,開始拉伸胳膊腿。

    ——都已經拿着儀器去探路了,野外訓練必然不會很遙遠。

    而宋秉作爲基地裏最重要的一個烈性實驗體,一定會在參加集訓的名單裏——事實上,他每一次集訓都在。

    而陸思意現在是宋秉的專職實驗員,那麼,不出意外的話,他也一定會跟着。

    陸思意拉伸完,活動了一下脖子,往操場外面走去。

    原主之前沒有過野外集訓的經歷,陸思意對於這個小島上的野外情況一無所知。

    然而,看着時不時就帶着一車身沉渣廢土回來的巡邏越野車,想來野外也不會是什麼好地方。

    而基地又一向是最不拿實驗體當人看的。他們的所作所爲都是爲了利益,利益至上的時候,又能給實驗體什麼關懷??

    陸思意走出操場大門,拐了個彎,進到了操場旁邊的小賣部裏。

    精力有限,他可以先不管其他的實驗體,但他不可能無視宋秉。

    他一定要讓宋秉輕鬆一些。只要能顧得到的地方,他都顧。

    陸思意在小賣部裏轉了一會兒,買了兩袋餅乾,兩大板巧克力,和一包維生素軟糖。

    ——全都是便攜、可以即食、又不容易變質的。小賣部賣的東西還是有些少,陸思意決定等明天超市開門,他要再去一趟超市。

    回到宿舍後,他就將這些全部塞進了一個大的揹包裏。

    誠然,這些東西看上去好像全都是他爲了自己的加班生活準備的零食,但這樣其實最好不過——不會引起懷疑,又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儲藏一些東西。

    陸思意頓了頓,心裏突然又沒來由地冒上來了一個想法——

    他覺得自己這樣,像是一隻屯糧過冬的小倉鼠。

    陸思意翻了個白眼,將這個想法從腦子裏趕出去,又稍微收拾收拾,把揹包塞回衣櫃,僞裝成一切都未曾發生的樣子。

    緊接着,他火速衝了個澡,又換下一身衣服,作爲自己回了一趟宿舍的完美掩飾。

    做好這一切後,他才終於離開了自己的單間宿舍,又回到了實驗室。

    島上所有人的科研壓力都很重,不可能有所謂“朝九晚五上班下班”的概念,人人在這裏面對的,都是無時無刻地搞研究。

    陸思意來到這個世界一個星期,彷彿又回到了當初讀研究生的時候,不禁感嘆,讀研真是太苦了,無論哪個世界的研究生都一樣苦逼。

    饒良生下午的時候給他下了任務,說週末要討論一下論文進展,而今天已然週四了,距離週末不到兩天。

    如此一來,陸思意今晚就更不可能好過了。

    他揉了揉頭髮,將電腦從睡眠模式喚醒,修改了幾行代碼,再一次跑數據等結果。

    然而,代碼剛剛跑上,他的手機就震了震,緊接着,電腦上掛着的微信圖標也亮了起來。

    原主之前給自己的微信動過手腳,設置的是在沒有屏蔽網絡之前,能夠進來的消息僅僅限於島上的這些工作人員。

    陸思意根本不擔心他和崔益的事情露餡,優哉遊哉地點開微信對話框,發現是潘遠來的:“老闆下週要回國內開會!”

    潘遠十分興奮:“提前預定下週的快樂!哈哈哈我太開心了!”

    陸思意:……

    潘遠的開心真的很簡單——饒惡人不在,天高皇帝遠。

    上天大概是憐憫他們這些可憐人,讓惡人離開小島的時候,也將周身的氣場威壓一併帶走,給可憐人一個喘息的機會。

    其實,陸思意對於饒良生完全沒在怕的,只是覺得他的臭脾氣和爛人品十分麻煩,所以能不招惹就不招惹。

    可潘遠卻是個實打實的慫貨,如果這周要見饒良生,他能從週一就開始發愁焦慮;而如果今天不見饒良生,之後幾天也沒有ddl,他就能開心一整天。

    陸思意一邊給潘遠回消息,說着“太好了”,一邊在心裏想着自己的論文。

    難怪,饒良生說週末的時候要討論進展。原來是因爲下週要出門。

    最近有什麼大型學術會議嗎?

    陸思意想了想,在原主的記憶中沒找到會在上半年、或者是第二季度召開的大型國際或國內會議。

    那難不成是一個新的會?還是說,只是一個小型交流研討會?

    但是,饒良生這幾年越發大牌,小型會議的話,如果沒有必要,他都是視頻了事。能讓他親身參會的,大多也都不一般。

    陸思意頓了頓,問潘遠:“老闆去參加什麼會議啊?”

    潘遠:“是一個新的會,今年第一次舉辦。”

    潘遠大概是想着自己即將擁有的快樂一週,開始得意忘形,不由自主地開啓了嘲諷模式:“老闆現在厲害得很,一般的學術會哪裏能請得到他?這次他去的是個國際會,第一屆在國內舉辦,賽金斯是幕後金主。”

    “咱們老闆現在也已經不是普通的彙報人了,而是特邀嘉賓,參與評獎的那種,能跟院士站在一起。牛不牛逼?”

    陸思意:……

    潘遠的嘲諷模式開得含蓄又隱晦,但他毫無意外地聽懂了。

    他沒有潘遠此等功力,只能暗暗表示:“厲害厲害,過兩年老闆沒準也能評院士。”

    潘遠:“嗐,要是評上了,我們就都能跟着沾光冒煙,只是我希望在我畢業之後……”

    潘遠頓了頓,還是不過癮,又繼續道:“你知道不,老闆這次本來是要用英文匯報的,但他特意要求用中文,有底氣吧!但是呢……展板介紹和交流研討還是要用英文,老闆現在已經在找翻譯了,有範兒吧!”

    “老闆現在太厲害啦!”

    陸思意一個沒忍住,坐在電腦前面笑了起來,笑得整個上身都在抖。

    ——饒良生,其實是不會說英語的。

    聽說讀寫,他充其量只沾一個“讀”,聽也聽不懂,說也說不出,寫更是從來沒有過。他堂堂一個C大教授,從來沒有親自動筆寫過哪怕一篇英文學術論文。現在他所發表出來的英文文章,全都是由他的各屆學生代勞,最後掛上他的一作。

    曾經還有不長眼的學生偷偷問過,饒老師不會用英文寫作,當初博士是怎麼畢業的呢?

    答曰:饒老師讀博士的時候,咱們這種專業還沒有要求必須發SCI……

    陸思意的程序跑完了,很給力地沒有報錯。

    他又和潘遠聊了兩句,微信終於清靜,便開始手指翻飛地寫另一段代碼——

    彙報的時候需要體現工作量,對於饒良生這種人,最好的體現工作量的方法,就是用很多的數據,將它們分析之後,再批量做出很多圖。

    看起來一目瞭然,數量多,又規整。

    陸思意覺得自己此刻就是一個流水線工人,做的事情完全沒有技術含量,只爲應付領導檢查。

    等他終於將代碼寫好,一個一個地跑完,又粗略地將它們放在PPT裏,時間已經過去了兩個多小時。

    今晚加班成績斐然,牆上的掛鐘指針也快指到“11”了。陸思意在椅子上縮着肩膀伸懶腰,樣子如同小貓咪伸直了爪子壓前腿。

    一個懶腰伸完,就又不免想到了宋秉。

    這隻大貓此刻應該已經睡了,畢竟27層的醫院百無聊賴,醫生和護士對待他們,就如同對待一羣不會說話也不會動的機器。

    陸思意眨眨眼睛——不知道那袋紅棗,宋秉後來又喫到了沒有。

    戲演得太足,人都會跟着受委屈。

    陸思意微微蹙眉,手指不自覺地摩挲了一下,心裏想着:明天上午去接宋秉出院吧。

    即便只是從27層移到30層。

    但他想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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