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思意起了個大早,連早飯都沒顧得上好好喫,路過食堂的時候隨意揣了一個油餅,帶到了實驗室裏,一邊分析數據,一邊偷偷摸摸地喫完了。

    喫完了還不算萬事大吉,他又將那油乎乎的塑料袋團了團,藏進衣兜裏,藉着去衛生間的機會扔了,這纔算是完全銷贓。

    ——還好今天管理實驗室的助理不在,不然一旦被發現,陸思意一整天都會過得十分悲催。

    陸思意打開水龍頭洗手,擦手的時候才發現,藍色的衛衣口袋外側,出現了一小坨深黑色的印記。

    他以爲是剛剛甩上去的水珠,便用擦手紙擦了擦,然而回到實驗室之後才察覺到,那並不是什麼水珠,而是……他剛剛不知怎麼的,蹭到的一塊油。

    陸思意:“……”

    陸思意瞬間就開始萬分嫌棄,覺得原主八百年都不犯一次“實驗室裏不能喫東西”的禁忌,他今天剛剛犯了一次,就立馬遭了報應,可真是老天有眼……

    於是他又跑到衛生間,就着洗手液,將那塊污漬湊合着洗了洗。

    等到再終於沖洗乾淨,衛衣下襬已經溼了好大一塊。

    陸思意一邊翻白眼,一邊用擦手紙吸水,連扔了五六個小紙球之後,終於又回到了實驗室。

    看看時間,還不到八點,距離宋秉出院還有一個小時呢。

    那……一個小時之後,衣服應該能幹了吧?

    可他終究還是低估了小島上潮溼的氣候。

    八點四十五的時候,那一片被水洇溼了的布料依舊和旁邊的乾燥布料差異明顯。陸思意無法,拿着一張草稿紙沒什麼用處地扇了扇,最終破罐破摔地認命,就這樣上了27層。

    等他來到宋秉的病房,時間是八點五十。

    他從前臺的護士站領了宋秉手腕上綁着的那個鐵鏈的“鑰匙”,護士站裏值班的一個小護士跟在他身邊,一邊走一邊說:“你可終於上來啦。”

    “我們剛剛還在說,你昨天都說好了要來接他,這馬上就要到點兒了,怎麼還不來。”

    小護士看起來年紀不大,聲音如同灌了蜜一樣好聽,笑起來也甜甜的。

    她這會兒就和陸思意一起站在宋秉門外,卻如同看不到裏面病牀上躺着的那個大活人一樣,甚至還作死地往陸思意跟前湊了湊,低聲道:“你來接他,我們就也不用心驚膽戰地給他量身體數據啦,每次都被嚇個半死,太兇了,你可千萬要小心。”

    陸思意敷衍地笑了一下,心裏覺得這個漂亮妹妹如果再多說兩句,宋秉可能真的會變得很兇,於是只能壓一壓她身上活潑的氛圍,點了下頭,終於推開了宋秉的房門。

    宋秉看了他一眼,依舊維持着昨天那副要死不活、看誰都不爽的樣子,彷彿給了眼神都已經是極大的恩賜,也不知道是在監控面前演戲,還是真的在半真半假喫味兒生氣。

    陸思意環顧了一圈病房,發現昨天下午被他放在門口的那袋紅棗,現在又回到了牀頭櫃上,於是他看着牀上那個口是心非的人,微微挑了一下眉毛。

    之後他就走到宋秉牀邊,拿着手裏剛剛領到的那個“鑰匙”,打開了宋秉手腕上的鐵鏈。

    宋秉的手腕處皮膚有些薄,還有一條微微凸出來的血管,此刻一整圈手腕都被那鐵鏈勒得有些發紅。

    陸思意頓了頓,將鐵鏈和“鑰匙”一同放在了牀頭櫃上,彷彿再多碰一下都噁心。

    ——那個所謂的“鑰匙”,根本普通鑰匙的形狀,而是一張小卡,看上去很像芯片。

    陸思意又看了一眼宋秉,而後者還是一副面朝天花板、誰都不想理的模樣。

    陸思意有些不知道他這是在幹嘛,剛剛心裏面那一點“想找機會問問宋秉他體內的芯片是怎麼回事”的想法也被暫時拋在了腦後。

    他看了宋秉一會兒,伸手拍他:“起來吧,你還想在這裏多躺一天?”

    宋秉紆尊降貴地給了他一個眼神,頓了頓,才如同昨天下午的時候一樣,依靠着良好的腰力,“騰”得一下從牀上坐了起來。

    他剛想下牀,好死不死,剛剛那個在門口惹他不快的小護士又來了。

    宋秉冷眼看着小護士在門口探頭探腦,她似乎是有些懼怕他,只將手中的東西放在了門口的小櫃子上,然後又小聲對小糰子道:“這是醫院新研製出的心率檢測手環,院長說發你一個。”

    說完這句,她就迅速跑了。

    一瞬間,宋秉心裏升起了一股難以言說的、同時夾雜着愉悅和不爽的感情。

    陸思意還沒來得及和人姑娘道謝,就只能看到一副溜之大吉的背影。於是他又轉回來,發現宋秉盯上了他的腰際——準確地說,是小腹。

    而那裏,是他早晨洗了、還沒幹的一灘水漬。

    陸思意:“……”

    陸思意頓時覺得有些無語,尤其是,他看到宋秉的眼睛裏升起了一絲戲謔。

    他頓了頓,轉身便往外走,行至門口時不忘拿上剛剛小護士送過來的那個手環。

    然而他卻感覺到宋秉並沒有跟上,於是又回頭去看這個死孩子——

    宋秉依舊坐在牀上,只不過大長腿已經垂到牀外面了,就那樣一邊晃,一邊看着他,彷彿剛纔是想要測試一下,他到底什麼時候纔會回頭催自己。

    ——這倒還真是挺符合宋秉給自己立的那個人設,反正在監控底下他不可能乖乖聽話。

    只不過……陸思意總覺得他此刻是在縱容自己的僞裝。

    宋秉在基地裏呆久了,所學到的知識,所接受的教育,從來都只有如何做一件趁手的武器。也不說別的,他有時候其實真的很像一個小朋友,尤其是配上臉頰還微微存在的一點嬰兒肥。

    當然,如果不是需要將這稚嫩的心思時時刻刻僞裝起來,宋秉應該會活得更加輕鬆快樂一些。

    陸思意覺得自己的心都軟了幾分,便乾脆靠在了門上,當真像是老師教育不聽話的孩子一樣:“不會走路了?真的不想走?”

    宋秉將腳乖乖放在了地上,施施然從牀上站起來,雙手插了兜:“會不會走路不知道,但反正不會像有些人一樣,把水潑在自己的身上。”

    陸思意:“……”

    一瞬間,陸思意都不知道宋秉這是在單純地對着監控攝像頭演戲,還是在嘲笑自己,又或者是報復他剛纔和小護士說話時的笑臉。

    陸思意在心裏默默罵了一句“幼稚”,思緒好像突然倒回至很久很久以前——當時,自己好像也經常覺得,那個長得很高、但沒有現在的宋秉這麼強壯的少年很幼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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