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眉微舒，男人睜開眼，鷹眸滿布血絲，氣息虛弱目光卻是犀利。環視一週，看着不遠處打坐的少女，男人微閃着目光又仔細地巡視了一番。
山洞中除了少女並無其他，男人倚着山壁，視線停在了少女一側，空蕩蕩的地方隱隱能感到一股異樣的靈氣。
那股氣從他闖進來時就不顯不匿的存在着。那少女雖然修爲淺薄，卻能與這虛空交談。
男人鷹眼微眯，只覺頭疼欲裂，似有殘餘戾氣衝撞奔涌，一時痛徹。
棱角分明的面上僅是青白一下，男人狠狠的壓下眉梢的顫抖，想要擡手行禮，卻覺體內虛浮，只好放鬆語氣，對着那虛空道：“晚輩一時走火入魔，不知前輩在此，多有得罪，還望見諒。”
透白煙霧中，九姑只是微微看去了一眼。
轉眼還是看着靜坐中的少女，見她面色安穩，內息趨於平和，一時放心了不少。眸珠兒在狐媚眼眶中轉了轉，九姑依舊守在少女身側，不動分毫。
男人等了些許時間，不見那”前輩“有何反映，也平心靜氣的運起氣來，並無窘迫之色。
山洞恢復了寧靜，彩色的斑點隨着陽光的射線緩緩移動。
九姑平靜的心境突然泛起一點苦澀，這般清靜的日子，竟不想回憶何時而來，又不願思考何時才能結束。
“九兒，情劫易躲，命數難逃。若你不能修身靜氣，以求正果，總有一天，你會得到情毒空淵的苦果。”
那獸高高站立，雪色的皮毛散發神聖的光彩，年少的九尾狐睜着媚眼，嚮往着聆聽着。然而時光匆匆，九尾狐早已忘記當時的回答，也不知是否後悔當初的選擇。
身邊的少女呼吸一沉，九姑停下模糊的記憶，將妖靈之氣收回。
“呼……”一口濁氣吐出，凌月離開打坐狀態，睜眼就見九姑飄在眼前。
咧嘴笑了笑，略微活動了筋骨，凌月只覺氣息韻足，五識通透了許多。
“九姑。”凌月喚道，充足的光線讓她一眼便看見山壁上倚着的那人。
男人依靠在壁，身上的黑袍看着絲亮，有些褶皺。
黑髮散卻不亂，襯得面色更爲蒼白，凌厲的劍眉讓男人顯得愈發冷峻，雙眸依舊合在一起，淡白的脣線抿着，整個人散發着冷漠至極的感覺。
凌月趕緊站起身來，按下心中強烈的不安之感，蹭到九姑身邊，下巴一指那人：“那人醒來了？”運功時好像有聽到一些低沉的聲音。
九姑也不答她，只道：“感覺好些了嗎？”
凌月趕緊點頭，其實心底根本就是莫名其妙，到底也沒明白九姑做了些什麼。
“九姑，他……”
“內息已定，只是精力耗損太過，體虛血弱。恐要將養一些時日。”九姑說着，好笑的看着凌月面上悶悶不樂的表情。
“好吧，九姑願意收留他，那就留着好了。”小鼻子裏喘了兩喘，凌月認命的繞了繞髮帶。
“青丘後山，那藥田可還有人打理？”
“藥田？”凌月嘴角微扯，有種沒好事的預感，“藥田還是由木長老打理的。”說着，又弱弱的補充道：“長老還是不許旁人靠近。”
青丘狐族只有一個木家，木家上下只有一個木長老。
早先青丘之國時期，木家還是極其繁榮的，直到數千年前的大戰。
凌月聽絡煙提起，當時的鳶墨尚且年幼，在狐族的防線被攻破之時，木長老及時護着鳶墨往後方退去。
直到危機解決，木長老才發現，整個木家竟只剩下了他一人。
從此，木長老愈發乖戾起來，原本喜愛侍弄花草的恬淡性子，漸漸成了愛藥成癡。
到了鳶墨當上族長，青丘的藥田便盡數給了木長老。
此後，木長老便住在了藥田附近，深居簡出，輕易不現身人前。只是但凡有人靠近藥田，木長老鐵定發飆，甚至有讓族人受傷的案例。
族人倒也有生氣告狀的，可惜鳶墨次次都明目張膽的袒護木長老，其他的長老也都視而不見的模樣，時間久了，族人們也不吱聲了，只是藥田也成了隱藏的禁地，輕易無人靠近。
九姑對凌月的嘀咕充耳不聞，只道：“你去問問他，可是複姓百里。”
“啊？”少女一愣，猛地轉眼過去。
冷颼颼的視線，從犀利的鷹眸中投來，男人不知何時“醒”來，又看了多久。凌月忍不住一個寒顫，小退半步，躲在九姑身後。
那隻兔子眼底閃了閃，微側了側頭，低聲對着她身旁的空虛道：“九姑，他是不是看不到你啊？”
果然是有什麼在的吧。
男人目光稍斂，那隻兔子不會以爲放低聲音，他就聽不見了吧。
“誒！”那隻兔子貌似壯了壯膽，瞟過來的眼神虛浮閃爍，“誒！你！說你呢！”男人一眼瞪了過去，兔子脖子一縮，又往後退了退，感覺像是躲在了“虛空”身後。
“我家姑姑問你……你……可是複姓，複姓……”兔子看起來記性不大好，向身前投去詢問的眼神。
“前輩，晚輩複姓軒轅。”男人“恭敬”的對着那團靈氣說道。
那隻兔子渾身激靈一下，弄得男人不由懷疑，是不是昨夜的衝突，把她嚇着了。只是當時他走火入魔太深，有的事也記不清楚了。
“軒轅……”兔子眉頭蹙了蹙，重複一聲便閉了嘴。
男人微微頷首，沉默靜待。
“軒……轅……”九姑輕聲呢喃，凌月不可置信的眨了眨雙眼，九姑竟然動脣了！
透白的九姑霧氣繚繞，那脣無色，一張一合動作極小，凌月一時竟不知是不是看錯了眼。
“軒轅……”低淺的嗓音渡上一層別樣的味道，九姑似發出一聲淺笑，淡薄的讓少女根本不曾聽見，“丫頭。”
安靜的山洞響起的聲音，讓凌月驚了一跳，趕緊應了一聲，心裏對九姑的“不正常”表現腹誹一番，面上擺着老老實實的表情。
九姑也不管她，徑直道：“你先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嗯！嗯！”凌月忙不迭地點點頭，可惜心底還未升起的解脫感，便聽九姑接着吩咐道：“傍晚過來，記得去藥廬拿一株冰魄凝脂來。”
藥廬！凌月一瞬間像被雷劈了一般僵直原地：“九姑……”
盡力擺出一副沮喪的表情，聲音苦澀，“九姑……木長老很兇的，別說藥廬了，恐怕我一進藥田……您得好幾個月見不着我……”
可憐兮兮的請求似乎沒有起什麼效果，九姑道：“你只管去，自然無人與你爲難。”說着丟下已經懵圈了的凌月，身形飄然而起。
“可是，我都不認識那個冰魄什麼什麼的，怎麼去拿啊。”凌月咬着牙，不死心的拒絕。
九姑不再言語，僅有一點青芒落進凌月眼裏。
男人沉默的看着，那隻兔子的面上忽喜忽悲，全身充滿着抗拒的氣息。
看來那“人”似乎給她下達了一個很困難的任務，男人想着，突然看見那兔子氣勢洶洶地瞪了一眼過來，然後迅速地逃離了山洞。
“呵……”嘴角溢出笑來，難得一直膽小的兔子有這個膽子。
男人低咳兩聲，那“人”的靈氣從巖頂消失了。
從始至終，他也未能摸出那“人”的深淺。古樸的劍就倚在他身邊，男人有些自嘲，有道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或許還是高估了自己吧……
——————————
冰魄凝脂！冰魄凝脂！
“狡猾”的九姑,居然直接將它的形狀刻進她的腦裏，約摸半臂的草藥，猶如冰晶凝結，又若玉脂天成，流水浮光，煞是可愛。
然而此刻的凌月並沒有太多心情去欣賞它，咬牙切齒衝回院落，原本清靜雅緻的小窩，現在哪哪都好像看不順似的。
爲避免不必要的破壞，凌月趕緊將自己扔進牀裏，扯過錦被裹做一團。
“死男人，臭男人。”惱恨的咒罵好像也沒啥作用，凌月只好消停了下來。
又想了想九姑，腦子裏開始模糊。
九姑性情安靜，怎麼看也是冷冷清清的樣子，到現在她也沒弄清九姑爲何要教導自己。
而那個男人……究竟又是什麼身份，九姑的反映應該是不認識他的，可還是會幫他，總覺得好像沒這麼簡單似的。
難道九姑面冷心熱？
好似有點像那人……
清冷的白裳卻帶着暖暖的味道，少年的模樣在腦海浮現。
“凌華……”
如今他會是什麼模樣，是不是還記得當初那個小狐，有沒有將那雙十的約定如她一般藏在心底。
心情突然就舒適了許多，掀開被子，凌月決定好好休息一會兒，既然九姑都那樣說了，就算脫層皮也得去了，現在還是養足精神比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