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汽升騰，沸水作響，鳶墨看着對面那人，半響說不出話來。
多年不見，昔日的少年已是青年模樣，依舊仙姿卓絕，雲淡風輕。只不過出現的時間，比他預計的日子早了許多。
不多時，青衣老者踏進門來，行禮：“娘娘。”
那人不說話，鳶墨道：“起吧，跟帝君說一下那日情況。”
絡長老眉頭一跳，說起了凌月被挾的情景，隱隱將絡煙的舉動減輕了幾分，只道是蛇妖先動的手。
幾句話完，青年垂着眼瞼，不知想些什麼。
“老夫已經派人去追了。”絡長老道，“只是現在……還沒有消息傳回來……”
一室沉默，鳶墨手下沸水入壺，茶香飄起。
斟一盞清茶，青年卻徑直站起：“若有她的消息，儘快通知我。”說着擡腳出了去。
鳶墨也不攔着，起身道：“帝君放心。”
幾個起落，身影隱匿在結界之外，鳶墨坐了回去，自己喝起茶來。
“娘娘……難道當年送月丫頭來的，正是帝君？”那日自己還未出關，凌月一身的氣息，半妖半人，那妖氣明顯是青丘一脈，可氣味卻是塗山的。
娘娘會收留她，也是情理之外，只是……青丘從未怕過仙界，就算是帝君送來的，以娘娘的性格也不會輕易妥協，更何況當時他也不是帝君之尊……
鳶墨默認，嘆口氣道：“當年仙界局勢不穩，我還以爲他兄弟二人鬥不過那背後的黑手，沒想到……倒是讓他們贏了一局，他那兄長如今也坐穩了天君之位。”
絡長老聽着，仙界的消息他們還是留意的，這些事他還是知道的。可鳶墨並不打算多說，吩咐道：“加派人手，一定要保月兒平安。”
“是……”絡長老見她不願多說，領命退下。
槐香見鳶墨捏緊手中的茶盞，想了想還是勸道：“娘娘，凌姑娘會沒事的。”
鳶墨點頭，卻不見輕鬆。
槐香咬了咬脣，索性將話說得狠了些：“就算凌姑娘出了事，帝君也不會多說什麼，難道我青丘還怕了他仙界不成。”
“槐香！”鳶墨喝道，“胡說什麼呢！”
槐香趕緊低頭，鳶墨捏捏眉心，道：“她是契機……是我等了這麼多年的契機……”
輕飄飄地說着，鳶墨到底鬆了口氣：“罷了，既然她是神君選出來的契機，總不會是個短命的。再者寒楓雖一錯再錯，卻是重信之人，料他也不會傷害月兒。”
“娘娘想通了就好。”槐香這才笑道，她看着凌月長大，姑娘的喫穿用度幾乎都是她來安排的，心底自然也是十分擔憂她的。
只是娘娘鬱結於心，讓她自己想通才是再好不過了。
鳶墨睨她一眼，總算笑了，茶水也有了該有的味道。
青丘山外，那人凌空而立，目光投向遠處，卻沒有焦距。
雙手握了握，當初顧忌了幾分那人的預言，封印之中沒有加上更深的感應，如今封印被改，他竟連半點她的氣息都感應不到……
擡起右手，將指尖弄破，氣血飄飄，身形一閃，那人便向着西北而去。
——————————
黃昏將近，慈雲山中，蟲鳴聲聲，倒是雅靜。
“娘娘，要奴婢準備安置嗎？”詩意看了看天色，手裏的按摩未停。
冷雲雅閉着眼，詩意的手法越來越精進，她是越發離不得了。聽詩意問話，她打趣道：“你是越發懶怠了，還是說不喜歡給本妃按了？”
“天地良心。”詩意道，“奴婢一心爲了娘娘，娘娘卻總是說奴婢，奴婢要是傷心了，可得問娘娘要些藥費。”
“你這刁奴，本妃遲早把你嫁出去。”
見自家主子又用了這招，詩意也不急了：“好啊，只是娘娘可不能虧待了奴婢，記得給奴婢找個年輕漂亮的，不然奴婢就逃婚。”
冷雲雅哭笑不得，正想反擊，門口卻傳來聲響。
叫了進來，丫鬟福身：“啓稟王妃，院外有人求見。”
“何人？”詩意道。
“是一男子，說是蜀山來的故人。”
“蜀山？”冷雲雅睜開眼，腦裏閃過一孩童模樣，“請他進來。”
“是……”
詩意也跟着出去，對門口的侍婢道：“去，沏壺碧螺春來。”
不多時，玄衣男子進前，詩意領着他進了屋。
“見過鎮南王妃。”男子拱手道。
“謝王妃。”
打量了一番，冷雲雅輕嘖一聲：“十七年了，咱們小步崖這張臉真是一點變化也沒有，莫不是你們修仙的，都是這般駐顏有方？”
步崖道：“怎麼會，修仙者境界越高才能控制外貌，我只是長得嫩了些，天生的。”
兩句話下來，許久不見的生疏感也沒了，冷雲雅道：“臉是沒變，品味倒變了，怎麼？不喜歡穿紅戴綠了？”
步崖瞬間噎住，看着王妃似笑非笑的神色，半響才道：“那是我師傅們特地做給我的，自然要好好收着。”
冷雲雅也不戳破，點頭附和，口裏卻道：“我看你師傅們做的挺好的，何不穿出來給大家看看。”
“咳！”步崖話音一轉，道：“不知二嫂嫂在京中可還好？”
“昨日小郡主來了，說是還算安康，許久沒有咳嗽了。”冷雲雅憂心道，“你難得下山，若有時間就去京城看看她。”
步崖道：“自從師兄出了事，師傅們看得我很緊，這次也是蜀山出了些事端，我才趁機偷跑出來的。
這幾日我身後沒有蜀山弟子來追，想來師傅們也是答應了，我身上帶着些上好的丹藥，不若王妃姐姐先派人送去京城，若此後還有時間，再去京城看望二嫂嫂。”說着，憑空拿出一個紫金瓶來。
詩意得了冷雲雅的示意，接過收起。
步崖道：“其實二嫂嫂若能放下些心結，也不是不能根治……”
“這麼多年了，誰勸也沒有。”冷雲雅搖頭，“若非這世上還有依兒這個念頭，只怕姐姐早就……”
話題有些沉重，冷雲雅索性換了話說：“蜀山出事了？那你爲何還有空來看我？”
“嗯。”步崖道，“我是出來了一段時間了，先是……去了塗山，耽擱了些時日，路經蜀地，想着也順道來看看王妃，只是府上無人，打聽了下，原是來了此處。”
“塗山？你爲何去塗山？”冷雲雅有些激動。
“幾路不明人士闖入靈域，奪走山中寶貝，而且……有狐妖現身……”
冷雲雅眼皮一跳：“難道是湄兒姐姐？”
步崖搖頭：“理應不是，她……她不會做出這樣的事，師兄雖不在了，到底是蜀山弟子。”
“這倒也是……”緩了緩，冷雲雅道：“那你可曾見到湄兒姐姐？”
微嘆一聲：“塗山對人族積怨頗深，我雖進了山去，卻也沒給我什麼好臉色，而且……”
帶着一絲疑惑，步崖道，“我也打聽了……她的事，他們卻告訴我，族中從來沒有過此女子……”
冷雲雅面色不虞，喃道：“怎麼會……”
隨後將凌月的相貌，以及對她的猜測淺顯說了一次。
步崖眼光大盛，又迅速收斂了起來：“若她真有了師兄骨血，倒也能理解塗山隱瞞她的存在了。”復而思慮片刻，才問：“可若她真的生了人族的孩子，只怕現在……”
冷雲雅也猜到了一些，只是聽他說着，更是確定了幾分。
“那姑娘，可是住在這道觀之中？”拋開那些紛擾的猜測，步崖問道。
“就在隔壁小院裏。”
步崖將意識放開，仔細感受了一番，道：“我並未察覺到有妖氣存在。”
“可沐大哥又不是妖……”冷雲雅下意識的辯解。
“若凌姑娘是師兄與……她的血脈，那便是半人半妖之身，既然是半人半妖，就不可能半點妖氣也無。”
步崖搖頭否決，見王妃面色沉了一些，又道，“不過，凌姑娘的氣息確實是修道之人，許是她有什麼法訣，能將她的妖氣隱藏起來……”
“修道之人？”冷雲雅心裏又確定了幾分，言語間也激動了一些。
步崖也住口，雖說是有那種法訣，可也少之又少。他剛剛探了探另外院中的衆人，只有兩人有特異的氣息。
當年小郡主出生後，他去看過一次，天生異象，靈氣特別，自然是記着的。
另一氣息定是那姑娘了，不過他卻是有些奇怪了，凌姑娘所修習的法門，氣勢與百里家的法門異曲同工，再者，她本身的修爲比不過他，若是半妖定是無法瞞過他，可她卻與常人無異……
步崖埋下心中千結，總要試探過才能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