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君心攬月 >68.第六十七章:百里祠堂
    寬大的浴巾將周身的水珠拭乾,凌月攏了攏發,不知詩意怎麼弄的,已經不再滴水了。

    將托盤上的衣裳拿起,裏外一套,合身舒適。月白色的裙角蕩在了腳踝,一旋雙袖穿過纖細的手臂。

    暗釦繫好,腰帶也是極適中的位子。

    凌月利落地整理好,腳下轉出了屏風。

    屋子是王妃院裏的偏殿,小三間,對面的梳妝檯隱約露出硃紅的色彩。

    詩意在那裏站着,手裏一把檀木細齒梳。凌月會意走上前去,一面道:“姑姑真的慧眼,這衣裳很是合身。”

    詩意帶起笑:“王府裏並無郡主,沒有合適凌姑娘的衣服,方纔奴婢準備的其實是臨世上街買的。”

    凌月微愣,直到坐在了凳子上還未反應過來。

    細齒在濃密的發間輕輕滑下,詩意接着說道:“這衣裳是上仙給的。”

    剛清涼的臉龐,好似又被水汽蒸騰到了,凌月擡起手在臉頰邊輕輕扇了扇,略帶急促的“嗯”了一聲。

    詩意也收了聲音,一雙手慢慢地梳理着長髮。

    陽光從銅鏡晃到了眼裏,凌月擡起眼,那鏡裏被光遮住了一些,只有一點溫柔的笑意留在了嘴角。手指在腰上輕輕劃下,美好的愜意從皮膚滲進了心底。

    一頭黑髮順滑梳好,凌月用了一些靈氣將水汽蒸乾。

    詩意似乎見怪不怪了,大致地憶起她以往的髮型,手下極穩地動作着。

    雪色的髮帶重新晃在了眼角,凌月眨着眼,將到口的問話吞了回去。

    最後一梳的柔順,詩意拿起新的白絹將額上傷口蓋住,細細綁好後退開一步:“凌姑娘,要不要奴婢安排些茶點?或是姑娘還覺得乏累,可以先在屋中睡一會兒。”

    眼神示意着一旁的大牀,顯然方纔又打理了一下。

    凌月起身:“多謝姑姑,方纔小憩很舒服,我現在精神很足呢。姑姑就去忙吧,不必管我。”

    詩意順意福了福:“那奴婢就告退了。”

    身影消失,凌月也踱出了門去,不曉得他還在不在那裏,若是要去仙界,她……真的不會帶給他麻煩嗎……

    還未走到院門,那人便已經走了進來。

    凌月心口微甜,好似連腳下也都輕盈了幾分,只是腳跟擡起,那人之後還有人影。

    百里雲昭跟在凌華身後,看到那少女站在了院中,她沉靜輕靈,雲溫花婉,與嘰喳個沒完的沐落依混成了鮮明的對比。

    心間再一次被鈍痛帶走思緒,百里雲昭腳下邁起了大步,上前將她的小臂抓在了手中。

    凌月錯愕,擡眼看他。

    百里雲昭卻是一轉身,好似將旁邊的那人遺忘了,牽着凌月便往院外走去。

    那人側着眼,看着凌月匆匆望來,困惑的小眼神中帶着一些無助與依賴,轉瞬就移開了去,剩着月白的裙角在前方翩然躍動。

    陽光佔去了眸中的星碎,素白衣裳跟在那兩人身後,閒庭漫步,卻是沒有落下半分。

    轉過不知多少路口,院落的痕跡驟然減少,一片桃林落入眼裏。

    桃花散盡,偶爾在青石路邊看見一點紅粉揉進了鬆軟的泥裏。

    綠葉繁茂,樹幹蒼勁纖細,並不是能結果的桃樹。

    凌月眉角微跳,淨身咒在身體裏轉動。

    桃林上方,孕育着長然道氣,魑魅魍魎,輕易不能觸碰。

    屋檐自樹林深處露出一角,凌月還來不及看清楚,微微轉角,一座祠堂露出了面貌。

    白灰的牆體,石門上首雕着古獸,龍身盤踞,首額卻是豺狼模樣,巨口呲裂,尖牙畢現。似呈兇怒狀態,一雙銅眼瞪起,兇惡之極,明明是死物雕成,偏偏有着一股懾人的氣勢。

    妖族的血液跳動着不安,那獸是邪惡,卻也能克煞邪惡。

    心跳律快,一錯神已被他拉進了門裏。

    凌華緩下了腳步,一眼掃過那獸,收在袖中的霸下散發着孜弱的氣息。

    祠堂的院落,透着一股道家的樸素寧靜。

    屋子不大,也是按着道門的殿堂布置的。百里雲昭踏進屋裏,鬆開了手中的纖細,徑直跪在了正中的蒲團上,鄭重地嗑下頭去。

    小臂被他捏地發酸,凌月擡起一點弧度,五指慢慢按揉。

    往後望去,光線正巧被那人遮去一點,陰影下,濃郁的水墨蘊出了更深的顏色,那眼描出粉色,好似院外的桃林一時開盡了繁華。

    桃瓣翩飛,純粹而嫵媚。

    雨落鼓點,敲在心頭,傳上耳膜。

    凌月慌忙移開眼,顫抖着雙手緩緩靠近了心口。

    她是不是魔怔了,竟將他與“嫵媚”連在了一起……

    眼中還有花瓣紛擾,他的姿容一時混進了別樣色彩,那般契合,竟是捨不得將它抹掉。

    跳動的血液帶起一絲微甜,凌月轉過頭去,帶着偷來的笑容放開視線。

    殿中並無太多東西,粉着白灰掛着黃帛,顯得肅穆莊重。

    左右牆上掛着幾張人物畫像,看衣袍飾物不像是近些年的裝扮。一張供桌厚實沉穩,只有兩個牌位放在之上,一塵不染。貢品新鮮,香燭只燃了微微一指。

    顯然此處是百里家的私人祠堂,畫上人物應是家中的先祖。

    凌月這般想着,忽而被正中的畫像吸引了目光。

    供桌之後,還有一方淺淺的祭臺,黑楠木製成的牌位,如鐵墓一般鎮在當中,漆黑渾然,沒有刻上任何文字。

    那人的畫像就掛在正面的牆上,彷彿將屋中所有的塵埃都看進了眼裏。

    古老的戰袍威風凜凜,青銅盔甲鑄出了蒼野的蠻性,猩紅披風拽起了叫囂的戰號。

    他靜靜地站在畫中,披散着發,帶着一些原始的張狂,偏偏面容生得豐毅俊朗,僵着脣角,顯得冷情了幾分。

    一雙眸子穩重而果決,一看便是在位者的姿態。

    漆黑的戰靴被一隻鮮紅的小獸遮去了部分。小獸大半個身子蜷在了腳跟之後,腦袋圈在了腳前,匍匐姿勢,闔着雙目像是安睡了。獸首如豺,顯然與門上刻的小獸是同一模樣。

    帶着小小的驚歎,凌月看得愈發細緻,黑眸探過某一處細節,牽動腦中忽有一念猛然劃過,快得根本看不清楚。

    眼珠極快地轉了回去,暗紅的顏色剛剛看到一點,百里雲昭猛然跳到了跟前。

    凌月嚇了一跳,只好拿眼瞪着這傢伙。

    他雖是莽撞的性格,說話也不怎麼靠譜,但倒是守禮,抓她的小臂,也是第一次。

    百里雲昭也瞪着眼,呆愣了半響才從懷裏取出個東西。

    一本書遞到了眼下,規整乾淨,書角有些笑笑卷損。

    凌月狐疑地將它接過,渾厚的筆力書下:“上清紫薇仙訣”。

    仔細翻開,字體與封面一樣,顯然是手抄的版本。

    凌月只微微看過幾行,便是懂了他的意思。

    百里雲昭這纔開口:“媳婦兒,你是不是……知道這套功法?”

    飄渺的妖靈,絕美的容顏,凌月不由再次看向他身後的人像。

    少年擋住了胸口以下,那人冷情的眼中,不知是在想着什麼樣的心思。

    見凌月不回答,也不否決,百里雲昭壓着莽氣,道:“上古末期,我百里家族乃是古蜀部落人氏,族中一子,資質超脫非凡,便被族長送往蜀山,此子便是我輩先祖。”

    少年轉過身,也看向了那畫,目露尊崇:“先祖的資質被蜀山掌門看中,收爲弟子,悉心培養,百里家族一時風頭無二。只是天地靈氣急劇減縮,蜀山也如同各仙派一般,退守了靈域,凡人開始壯大,部落變成了城鎮,又由城鎮變成了國家。”

    “蜀地建立了古蜀國,雖無太強盛的國力,卻還是能安居樂業。只不過和平是短暫的,古蜀國統一了部落,也有他國要來統一了古蜀。”百里雲昭忽而一頓,想起了這偌大的大宇朝,遼闊的疆土將所有古老的血脈融合,文明與信仰在時間裏傳承。

    那些戰爭從未讓人忘記過,那些戰爭或許還會再度重來。

    將士的血脈在體力沸騰,百里雲昭狠狠地吐出一口氣,壓低了一分聲音:“古蜀國外圍山陵險峻,易守難攻,可長期下去還是讓人突破了隘口。戰爭席捲,先祖便是那時下了蜀山。”

    “先祖英勇善戰,殺伐果決,僅僅用了三月便將敵軍打退古蜀。敵國再不敢進攻,和平重臨,百姓稱他爲‘戰神’。”

    百里雲昭目光一暗,看向了那本書:“此功法乃先祖所創,威力無窮,練得此仙訣,滅魔降妖不在話下,可惜傳到了如今,已經是不完全了。”

    凌月恍然大悟,他定是知道那黑霧不簡單,想要這完全的功法,好去搭救依兒……

    百里雲昭顯然知道她已經明白了,一雙眼緊緊地盯了過來,將她想要裝傻的念頭壓了回去。

    凌月尷尬地從畫像上掃過,忽而靈光一閃,道:“你家先祖即是修道,是否還在蜀山?”

    百里雲昭沉默了一會兒,一時氣氛凝重。

    許久才聽他道:“先祖在一場人·妖戰役中……戰死了……”

    凌月腦裏鬨然巨響,手下微縮,平整的書面被捏出了褶皺。

    “先祖率衆討伐狐妖族,與九尾妖狐大戰整整七日,終是……死在了青丘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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