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上的字跡規規整整，只有尾尖兒掃出了一些秀麗，就像她偶爾帶出的風景，微微靈動，淺淺淡然。
黑眸微擡，陽光在眼底暗成了山洞中的斑斕。
原來，青丘的山頂是一片巨大的冰湖，白霧莽莽，縈繞着與九姑相同的冷清。
山洞蜿蜒，通向了湖底的石室。
白日的光線投下，透過冰層，又在石室中折射出那奇妙的景象。
飄緲的九姑就從岩層頂端落下，緩緩聚在眼前。
她那麼美，又那麼冷，讓人無法直視，卻捨不得移開目光。
心頭泛起一陣酸澀，絕美的妖之靈與那畫中的人像又糾纏一起，凌月垂下眼瞼，帶着一點無措。
她似窺探到了某個久遠的祕密，不敢聲張，只希望是自己的胡思亂想。
九姑雖傳道授業與她，卻從未提出收她爲徒。
凌月看得明白，她並不想當她的師傅，她也只好默默將尊敬放在了心底。總歸，她是承認九姑是她師傅的。
妖靈的雙眼是唯一帶着一絲色彩的，每當她的視線悠然放遠時，總會讓凌月有股錯覺。
留意了無數次，凌月才微微抓住了一些方向：九姑在回憶着什麼往事，令她難忘的，令她思念的，令她牽掛的……
唯獨……沒有仇恨……
字跡在紙上乾透，餘下的法訣如流水般記錄筆下。
千年之前，人·妖大戰……若九姑真是九尾天狐，那麼這其中必是有什麼緣由。九姑與那畫中人的關係，也不是仇人這麼簡單。
凌月屏氣凝神，將思緒緩緩收起。
此訣，由那人所創，她擅自做主，將它還與那人後脈。等她回返青丘，再去與九姑細說，是罰是罵，任由處置。
一沓紙張交到百里雲昭手上時，天色已經昏黃了。
百里雲昭激動的厲害，如視珍寶一般將它收好，還不忘連連保證一定會在看完後銷燬。
凌月想了想，還是要求着爲那人上了一注香，在她心底，還是覺得某種想法更爲附和九姑的神色。
百里雲昭先是奇怪了一下，摸了摸懷裏的紙張，倒是猜了個邊角出來。
這纔將香燭拿出，自己鄭重的點燃，遞給了凌月，好似在向她表達謝意一般。
一香敬上，三人行行踏踏，出了桃林。凌華忽然止步，道：“小王子，就此別過，十五皇子的傷藥，我會盡快取來。”
“多謝上仙！”百里雲昭拱手道謝，“也多謝媳婦兒了！”說罷又與凌月客套幾句，這才轉身往回走去。
待少年的身影在轉角出消失，凌月轉眼，正巧落進那人眸中，雲淡風輕，卻在心口處似羽撩過。
凌月瞪着眼，一時竟忘了要說的語句。
那人眉峯微動，輕聲道：“可追的上來？”
凌月一臉茫然。
那人卻是袍角微翻，凌空而踏向上首。
凌月低呼一聲，提起靈氣，奔着那人的素白的背影追去。
百里雲昭忽而翹首回頭，黃昏半空，兩道極爲相似的身影，一前一後朝着天空掠去。
拍拍心口，微微感受着紙張的厚度，少年返回視線，大步朝着自己院子走去。
鎮南王府的府兵布守在慈雲山外，這一番山崩地陷，早引來許多百姓圍觀。
慈雲觀的道士們坐在另一邊，齊誦道經響徹雲霄，壓過了百姓悉悉索索的嘈雜討論。
山岩紛亂堆聚，白底青玄的蜀山弟子分佈在亂石之間。
亂石中心已被清理出一塊凹陷地段，卿姝卿嫿站在當中，周圍的弟子將巨石挑飛，又被外面的弟子接好放在了一邊。
有壓得太狠的石塊橫在當中，或是塊頭太大的巨石，弟子們就拿着自己削鐵如泥的佩劍，或是其他法寶，忍着痛將它們分割小塊。
半日的時間，已是挖出了非常可觀的深度。
卿姝眯了眯眼，猛地一揮手，腳前的石塊炸裂，嚇了衆弟子一跳。
卿嫿仿若沒有看到衆弟子小心翼翼看來的眼神，默默低頭。
渾濁的水即刻涌出。
卿嫿道：“看來覓師叔說的那東西，就在下面了。”
“真是麻煩，這四隻兇獸只收了兩隻，北方是仙者帶走還好，可這西方的……怎麼就找不到了？”卿姝狠狠吐出一口氣，抱怨道：“覓師叔足不出門，倒是會差使人。”
卿嫿微咳一聲：“你要是不用七玄筆，可能底氣還會足上幾分。”
“……”卿姝瞪她一眼，“你不是也用了師叔給的攝魂旗。”
“我倒是很樂意替師叔找那東西。”
卿姝泄了氣，低着聲音道：“也不是不願意尋它，只是……”只是蜀山的覓長老雖是德高望重，卻是極其孤僻之輩。姐妹二人上山這許久年歲，見過他的次數也是屈指可數。
卿嫿道：“罷了，師叔總不會做出什麼對蜀山不利的事來。”
兩人對視，一齊沉默下去。人影攢動，衆弟子們井然有序的忙碌着。
覓師叔自然不會對蜀山不利……兩姐妹的心間無比明白這一點，可是……他曾無比陰戾的神色，卻是兩人無論如何，也忘不掉的回憶……
渾水越涌，其下的石塊漸漸出現，誰也沒有察覺，半空之上，忽有鮮紅的顏色，一閃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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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海飄飄，在裙襬衣帶間流動。
穿透了某種透明的結界，黃昏驟散，柔和的光線充斥着她的視線。高處不勝寒，四周的溫度仿若初春，連帶着呼吸都清冷了一些。
凌月紅着臉，不知是被風吹的冷了，還是被那人的溫度灼傷了。
她實在是太沒用了。
凌月有些懊惱地回想着。那人明明走得不快，她卻一直落在後面，不知飛了多高，便覺得有些力不從心了。
靈力聚集腳下，整個人掛在空中，晃晃悠悠起來。凌月毫不懷疑，哪怕是有一陣強風襲來，也會把自己吹翻下去。
這般想時，眼前突然有一物出現。
凌月來不及收力，猛地撞了進去。一張小臉與它親密地接觸一起，雙眼一閉，小鼻子火辣辣地疼起來。
腳下的力量也散盡了，腰間卻被圈起，穩穩地掛在了原處。
熟悉的溫軟氣息在周身縈繞，那人的呼吸不輕不重地打在額頭。凌月心頭一跳，睜眼時，果然是他素白的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