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掐進手心，痛楚讓自己的呼吸平息了一點。她投來一個眼神，淡紅的羞澀霎時佈滿面頰。
無奈的甜蜜在疼痛中蔓延，百里雲昭看着她回首又在與那人低語，雙拳緩緩鬆開。她露出的側頰，被匆匆斬斷的鬢髮有些凌亂，其下的髮膚有些不正常的嫣紅，那是被天魔提起時留下的痕跡。
前一刻，她的生命可能還會在眨眼間失去;而此時，她已然在他眼前不遠低語微笑。
兩界相隔，生死難依……若這真是他們的結局，那這一次回去後，也一定要讓她知道他的感情。
讓她知道，從他還不能記下她的名字時，他的心裏便再也容不下其他人。
他與她，到底浪費了許多時間，既然過往已無法彌補，便在這幾日好好一起吧……
禁錮在心頭的最後枷鎖終於掉落，百里雲昭緩緩呼吸。粉裙轉來，有些狼狽的面上帶着熟悉的笑容，還是那般可愛嬌俏。
她擡步走來，腳步虛浮。
他也立時上前，生怕她行走不穩，再摔倒在地。
雙手伸去，欲觸碰她的衣袖，她眼圈微紅，深深喚道:“雲昭……”
心尖微燙，他亦是情絲翻涌，思念的名字欲出咽喉……
“哼……”
冰冷的笑意在耳邊炸開，似有若無。
少女身形猛然一頓，杏眼微瞠，一聲輕微鈍響，鮮紅的水霧噴灑了滿襟！
淡黃色的靈氣團從心口處鑽出，迅速往後飛去，帶着刺目的血跡滴落着。
“你們以爲……這樣本座就沒辦法了？”
上方傳來森森陰鬱的聲音，嘲弄而倨傲。
百里雲昭耳中轟鳴，聽着自己苦澀喚道：“依兒！”
沐落依蹙着眉梢，頹然往下倒去。百里雲昭箭步上前，將她緊緊摟進懷中，帶着她無力的身體，慢慢滑落。
鮮血從心口溢出，粉色的衣襟迅速紅了一片。百里雲昭慌忙壓去了心口，卻絲毫沒有減緩鮮血的噴涌。
“不……怎麼會……”怎麼會這樣，明明已經到他眼前了，明明想要保護她……
通紅的雙目熱淚滾出，慌亂的手卻是無法停下顫抖。一隻極軟的小手輕輕撫上他的手背，即使沒有半分力氣，也讓他瞬間平靜許多。
“雲……昭……”
溫柔的指尖，從他臉龐劃過，顫抖着、拭去他滾燙的眼淚。沐落依心口處劇痛，卻也被指尖的熱度燙出了溫暖心境，“別哭……”
若非他們前來相救，她也會死在這裏，如今一切、也不過是回到了最壞的結局。
她到底死在他的懷裏，他到底爲了她落淚……
他心裏果然是愛着自己的……
沐落依微笑着，再無力擡手，緩緩放下時雙手努力覆上了他的手背：“雲昭……能見到你，已經……很好……”
“不好。”百里雲昭澀聲道，“不好……一點都……如果我沒離開你……是我沒有……”
如果他一直在她身邊，一定不會讓她被擄來這裏，一定不會……
指縫不斷涌出鮮血，懷中的身體那般溫軟，卻緩緩變得沉重。百里雲昭小心翼翼地護着她，眼底有素白衣襬出現。
擡眼看去，是帝君立在了眼前。
百里雲昭呼吸微窒，看着帝君一擡手——暈白的光團從他手間飛出，輕輕從他手側滑過，落進了她的心口當中。
柔光散開融入，不再有溫熱之物涌出。百里雲昭輕聲道：“依兒，好些了麼？”
沐落依面色因失血顯得有些蒼白，脣角卻一直輕揚着，輕緩道：“不疼了……感覺……好多了……”
淺淺幾字言畢，已用完了她所有力氣。意識緩緩沉入無邊黑暗，眼瞼再也無法支撐，沐落依心頭酸澀非常，卻依舊無法再次啓脣，呢喃那個令她想念又經常惹惱她的名字。
光影散盡，沉入黑暗，纖細的柔荑在雙眸閉合時滑落。
百里雲昭迅速將她的手抓住，微微攏了攏：“依……兒……”
懷中的人兒氣若游絲，像是隨時都會停下呼吸。百里雲昭渾身微顫，擡眼道：“帝君……這是？”
凌華道：“純靈出竅，精魄受損，我暫時封住了魂魄本體，她現在猶如沉睡。若要再次恢復，還需拿回純靈纔行。”
“純靈？”看去高臺，那人站在丹樨之上，衣袍肆狂。伸出的右手上，靈氣的光輝緩緩閃爍。
那個就是依兒的純靈？只要拿回它……
百里雲昭正想捏拳，忽覺手心還有一片溫軟。動作一頓，趕緊垂目——不行……不能丟下她，這次……不能再丟下她……
月白裙角出現一側，上首輕聲傳來：“護好依兒。”
她的聲音也是壓抑着難受，百里雲昭默默點頭，哽聲道：“我知道。媳……凌姑娘，謝謝你。”
不再看他懷中的少女，凌月轉眼看向天魔。
胸中的靈氣隱隱與天魔手中的純靈呼應着——這果然是初遇依兒時的感覺，熟悉的彷彿她本就該和它混爲一體一般。
只是當這純靈的氣息如此清楚時，似乎又有些不大一樣的地方。體內的火之靈雖是安穩的，但她還是察覺到了一絲不安分的抗拒。
火之靈，似乎與它並不和睦，卻又不是矛盾。從依兒身體中取出的純靈，到底是什麼……
一股有些熟悉的暴虐戾氣忽而傳來，凌月一愣，轉眼看去。軒轅傲離執劍而立，神色漠然，唯獨那劍身之上亮白的光絲再次出現，細細低嘶，猶若浮雷。
她見過那劍，是他重傷逃進山洞時落下的那柄。它的兇戾她是知道的，但這浮起的雷光之戾卻不是這劍本身的。
忽然憶起剛纔天魔說出的那個詞：“雷靈珠”！
對！是“雷靈珠”！
這個同樣熟悉而屬性卻不同的呼應感覺，與“火之靈”、與“土之靈”……
指尖輕顫，凌月似乎已經想到了，在她的體內存在着的、到底是什麼樣的東西。它是這麼的強大且珍貴，她也勢必會因它而身涉險境。
或許這就是凌華給自己佈下封印的原因……
這般想着也是收起了雜念，凌月走到凌華身側，斂神靜待。
絲絲雷光還在攢動，上首的天魔露出譏諷的笑意：“看來魔尊大人是壓不住反噬之力了，不如換個法器，本座等你便是。”
話音一落，天魔面色微沉！
迅雷之速將純靈之光收進懷中，魔氣結盾時亦是向着旁邊閃避。
凌月眼角跳動，竟是看到一道黑影從天魔側後方竄出，黑鞭似電，抽在了魔盾之上。
魔氣四濺，即觸即分！
天魔急退幾步，黑影便立在了另一側。凌月微詫，伸手扯上了旁邊的衣袖：“凌華，是那個魔修？！”
凌華轉眼看去，任由着她的兩隻爪子不停地晃着袖口，輕聲應道：“嗯……”
凌月回神，在他一向溫潤卻又似乎有別樣意味的眸光中放開了雙爪。囁嚅無措之時，那人轉開眼，低聲囑道：“此人非善，你不要離我太遠。”
“嗯。”凌月乖乖應着，又往他身後挪了挪。
凌華默默察覺着她的溫度，在看到那人時才收回了眼中深邃的笑意。
姜逸凡站定時並未看向天魔，反而一側目看向了魔宮之下、白衣那人——灼灼仙姿，氣定神閒，果真還是天生爲敵之感。
只是偏偏被他身側的少女分了一點思緒，看着她無意識間的動作，竟是想起了那夜被她扯住衣袖的情景。
她是將自己錯認了這個人，纔會做出一些過於親密的舉動。初時也算不得反感，只是平常地以溫和對之，此刻想起，竟是發覺還是有些可愛的。
那人轉眼看來，四目相對時，姜逸凡冷冷一笑。
總有一天，他會與這人正面相對，而此時顯然不怎麼適合。
對面的天魔眯眼看來，陰惻惻地笑道：“本座以爲身後的鼠輩會躲藏多久？沒想到這般沉不住氣。”
方纔那一下，果然還是暴露了。
姜逸凡並不惱怒，語氣平平道：“方纔不過是個見面禮，看來魔界所記的天魔大人、也不過如此。”
“本座原以爲一個不知好歹的魔尊、已是大開眼界，不曾想一個小小魔修、也敢在本座面前如此放肆。看來本座離開太久，這三界修者都不懂規矩了。”
天魔說着，將懷中的純靈護得更緊了些。
他還是失算了，擄走土靈珠自然必須，但錯認威名還在，輕易守在這九冥城卻是不該。
原本三界靈氣已然淡薄，當今修道者根本比不得千年之前。不曾想這一日竟是來了這幾個高修之輩，其中之一還有雷靈珠在手……
天魔心頭惱怒，氣勢卻是愈發陰翳強勁。
土之靈乃萬物之本，生命之力充裕，對上這幾人不一定會失敗。況且這魔修，顯然與下面那幾人不是一路的。
心頭盤算着，忽聽那魔修緩緩道：“在下一向不喜虛名，唯獨奉行弱肉強食之道。天魔大人當年風光無限，不會不懂吧？”
“虛名？”似是回味詞中深意，天魔看向了軒轅傲離，冷聲笑道：“不曉得魔尊、懂不懂虛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