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金色的巨大劍軌劈開厚重的青石地板,狂躁的雷光閃爍其中,沿着石階奔向高臺。霎時間碎石紛落,煙塵滾滾,殿廊崩塌,聲聲不絕。
獵獵風狂急嘯,縱使身在一側,也被那風軌扯亂了袖袍。髮帶在眼角拍打,凌月蹙眉,緩緩挪到了凌華身後。
水墨髮色與額邊的鬢髮纏在了一起,然而凌月完全無心留意。肆虐的風中滿是猖狂的魔氣,霸道的力量讓呼吸也有所壓制。
血液沸騰,雙腿卻是隱隱發軟。軒轅傲離強大的魔氣中,參雜着令她敬畏、甚至是恐懼的力量。
一點淡金顏色裹着雷光隨着風浪劃過裙襬,凌月微頓,妖類的血脈瞬間寒涼。
是那柄劍!
那淡金的劍氣,分明是強大的仙器才能擁有的純淨仙靈。
怎麼可能?那劍上的戾氣,能瞬間將她的意識剝奪,哪裏是仙器該有的模樣?
氣息逐漸低迷短促,凌月垂首輕輕倚上素白肩後。
莫非那劍還真是一柄極品仙器?凌月還是有些不敢相信,被仙力波及而升起的眩暈感卻愈發地清晰了。
難道是誰人用它斬滅太多妖魔,又未妥善保管淨化,是以纔會被戾氣反噬?
若是如此,他能用它也是合理。那雷靈珠便是用來剋制其中殘留仙力的吧……
熟悉柔和仙靈之氣籠罩而來,凌月只感渾身驟然一鬆,呼吸亦是安定了。
是凌華將魔氣和仙力隔絕在了她身外。凌月心中一暖,緩緩擡眼從他肩後眺望而去。
劍氣未盡,高臺上分崩破裂。天魔凌空而立,陰翳地看向軒轅傲離,懷中幽光微爍,儼然是依兒的純靈。
果然未能傷及分毫,凌月想着,轉眼開始尋摸魔修的影子。不知爲何,她總覺得那魔修沒有那麼簡單,或許往後會是個麻煩的存在,於她、於凌華……
風氣開始平歇,煙塵上只能看見天魔一人。凌月慢慢平下視線,很快便在漫漫煙塵之後看到了那人身影。
他站在青石廣場一側,身姿挺拔,幽暗的光線中長髮被餘風吹得袂袂翻飛。那本是極爲普通的容顏,卻在此時顯得姣如冠玉,凌月目中一晃,竟是恍惚看見右耳有三顆黑珠晃動。
姜……公子?
凌月心中一跳,不由緊緊望去。淺淡的光與煙之後,魔修的目光彷彿對視而來,平平靜靜、又似有幾分熟悉。
濛濛遮煙很快散盡,細看時魔修並未看着自己,而是直視着身前那人,清冷目色,脣角帶着睨笑。那面貌果真普通之極,耳垂也沒有任何飾物,甚至連氣質也與南黎公子沒有分毫相似。
定是不久前的意外相遇,纔會晃了神思吧。如此說來,姜公子所言確有幾分牽強之意,莫非他真不是普通商人?
南黎商人、魔修之地,或許那人真的沒那麼簡單。
上首傳來天魔陰冷笑聲,凌月轉眼望去,將這許多的疑惑拋到了腦後。
“魔尊好大氣性,本座不過玩笑一句,竟是要毀了本座這天魔城麼?”天魔高高凌空,俯視着也嘲笑着,“此城已死,毀了也就罷了。本座聽聞弒神穀風景不錯,倒不知能不能住得習慣。”
軒轅傲離冷聲道:“那就要看你能不能留下命了。”
話音一落,軒轅已然拔身而起!黑袍迅猛,斜執雷光長劍飛馳而去!
此勢猶如雷霆萬鈞,然則天魔卻是滿臉愜意。凌月眼瞼微跳,忽察天魔右手微揮,一道黑芒猛出,直奔軒轅面門!
半空中,軒轅並未停下攻勢,手中長劍格擋身前。
一聲冷兵倉啷巨響,道道電火雷光在劍刃交接處撕裂着空氣。銀色面具下雙眸半闔,長劍橫掃,將那黑芒強勢逼退。
劇烈的碰撞瞬息平靜,軒轅停駐半空,漠視前方。
一團魔氣停在天魔跟前,外層絲絲炸裂像是撞擊的餘波未散。而軒轅手中的長劍亦是白光閃爍,似乎並未分出高低。
天魔冷麪笑着,像是早已算到如此結果,指尖輕動,濃稠的魔氣緩緩散開。
不消片刻,一柄通體黝黑的長劍出現其中。劍身無刃,寬實厚重,柄鋒渾然一體,像是用一塊大黑石打磨而出的,毫無兵刃之感。
那是掉進慈雲山底的那柄黑劍!
凌月一愣,忍不住仔細打量。山崩時的情景太過混亂,她本已記不起慌亂中看見的東西,此時卻是想起了這劍墜落時的模樣,甚至連旁邊一齊墜落的“道袍”也回憶了起來。
藍衣道袍上血跡斑斑,其中探不到任何生氣。然而這劍墜落時仍是劈石斷巖,仿若無阻,絲毫不像它面上這般蠢鈍。
眼下它能擋下軒轅,更是令人刮目相看,何況軒轅的劍上還帶着雷靈珠的力量。
凌月緊緊打量着上方,並沒在意廣場那側的魔修。他也在默默看着那懸空的黑劍,黑沉沉的眼中暗光輕閃,彷彿勘破了黑劍的本質。
風浪很快平靜,身上的仙氣結界也撤了回去,凌月站起身,依舊翹首眺目。
天魔面上笑意加深,緩聲諷道:“你這魔兵倒是厲害,竟能接下‘邪神’一擊。這‘邪神’乃本座精心錘鍊的魔兵,數千年前,本座用此劍斷過無數仙家寶器,即使未能斷裂,只是接觸亦能將仙器侵蝕。當年若非此劍,本座也未必能逃出仙界追捕。只不過本座誤入曲水,此劍纔會被慈雲老道奪去。”
說到慈雲,天魔更是嘲弄非常:“那老道見過‘邪神’的厲害,身死之後也不忘讓後輩繼續供奉着它。若非那時它恰巧劈開道尊伏魔碑,本座也不能迅速逃離禁桎,只可惜未能看到那老道的下場……”
果真是它擊碎的……
雖不知這道尊伏魔碑具體何物,但能困住天魔千年,使之肉體殆盡,神魂受損,也必定不是凡品。此劍果然也不簡單。
只是這“邪神”二字確實有趣,不知天魔當年究竟如何厲害,竟是如此狂妄。上古大-神-的名號,卻成了他手中的一把兵刃。
邪神雖惡,但終究是神。其之力量,豈是尋常仙魔能比?天魔,也不在“神”之範圍。
凌月已然被上空的黑劍奪走了全部心思,並未察覺身前那人的視線與她完全不同。
在聽到“邪神”的那一剎那,凌華徑直看向了魔修,而魔修正在微微勾笑。
嘴角的弧度帶着一絲不屑與諷刺,但更多的卻是理所當然。好似“邪神”本就該是“邪神”,天魔並不是刻意狂妄。
這魔修果然不尋常。凌華靜默着,只聽上空軒轅冷漠聲起——
“‘邪神’?那本尊只能讓這‘邪神’‘斷首’了。”
斷首?上古傳說邪神的確是被黃帝斬首而亡,神魂湮滅三界。說起黃帝軒轅氏……凌月挑眉轉眸看向黑袍男人,恍惚間又憶起了青丘石室中,九姑聽聞“軒轅”時,那輕微的異樣神情。
難不成真有如此機緣?
實在太過異想天開,黃帝真身成神,其後族的血脈靈氣也早已被這塵世沾染。再者黃帝本爲“姬”姓,後世的“軒轅”一則是由“軒轅氏”而來,二則便是黃帝以往擴張部落時賜下的尊姓。
“軒轅”之姓不代表黃帝血脈,只是這人的實力與身份又的確有些耐人尋味。
顯然這般聯想的並非只有凌月一人,聽聞“斷首”天魔不怒反笑:“本座聽聞魔尊乃是‘軒轅’姓氏,莫非還真是黃帝后族?”
軒轅傲離道:“本尊對血脈傳承不感興趣,不過要斬了你這‘邪神’,也費不了多大力氣。”
“無知狂妄!”天魔雙眼一冷,“本座倒要看看你這‘魔尊’究竟有幾分本事,想必即使你與黃帝部族毫無血緣之連,‘邪神’也很樂意再次斬殺一個‘軒轅’。”
風聲輕嘯,黑劍“邪神”霎時化爲虛影!
凌月眼中一花,只看着軒轅傲離輕飄飄地一擡手,下一刻便是一聲錚鳴——“邪神”擊於劍身之上,立時變換角度再度攻下!
“邪神”之勢密而不透,軒轅雖是從容不迫,但一時也未能制住或斬斷它。
一息往來的招數凌月已然數不清了,餘光卻見天魔似有微動。
不安之感油然而生,轉眸時果見天魔慢慢擡起手,暈白的一團純靈中捻起炫美的絲線,幽幽蕩蕩揚起,又從天靈蓋處順勢落進。
凌月大驚,腕上無名一陣涌動,凝結成劍。
天魔低眼瞟過,一聲冷笑,然則那半妖身前的素白之色卻讓他目色忽而森冷。事已至此,萬不能有任何意外打斷他此時的動作,更何況一旁還有個實力不明的魔修——
修魔之人多是心機深沉之輩,這魔修來此也不像與這些人有關,應該還是衝着自己來的。天魔練體?土靈珠?總歸也不是什麼簡單人物。
土之靈不愧爲萬物之根,純靈進體立感經脈潤澤清透,靈力更是有所察覺地增加着。若是能一步一步吸收,只怕比起千年前的天魔,力量之上會有過之而無不及。可惜……
罷了!只要解決了眼下這場危機,“因禍得福”也不無可能。
眼角猛地一陣抽痛,天魔知是神魂未愈,承受不住太快的土靈潤透。果斷掐滅了雜思,神色一凜!
急急劈落的“邪神”驟然停止!
銀色面具下的鷹眸微微疑惑,不出一念,“邪神”周身溢出濃厚黑氣,再度瘋狂襲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