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尾狐孕育於青丘之中,所有背叛青丘者、分裂青丘者,都不可原諒。”鳶墨並不打算掩飾神情,徑直道:“我青丘九尾狐與塗山九尾狐早斷了關係,青丘狐絕!對!不允與塗山一脈有所牽連!”
說話之間,鳶墨忽而擡眼看她,目光灼灼,不曉得是恨多一點,還是怒多一點。
凌月被她看得心裏發毛,竟有一種想要逃離的衝動。
好在這眼神轉瞬即逝,鳶墨的眼神很快恢復尋常。
凌月暗自鬆了口氣——雖說她清楚這種情緒並不是針對她的,但這眼神實在有些銳利,何況她本就有着塗山的血脈。
嗯?
凌月突然一愣。
塗山血脈?如此敵視塗山九尾狐族的鳶墨,怎麼會收留她?
因爲帝君?
不……不可能……
莫說當年凌華還年幼,以鳶墨姐姐的性子,哪怕是現在的凌華出言“要挾”,她也絕不會輕易妥協。
那……
來不及想更多,鳶墨已經開口道:“月兒,你雖是我九尾狐族之後,但非是傳承自我青丘血脈,而是——塗山。”
許是此時鳶墨的神情沒有變化,凌月心裏平靜了不少,鳶墨話音一落,她便順勢點了點頭。
鳶墨仍看着她,道:“我如此憎恨塗山,卻將有着塗山血脈的你留下,你可知爲何?”
凌月搖頭,道:“月兒……不知……”
鳶墨眼中閃過奇異的光,一字一句道:“因爲你是……‘鍥機’……”
鍥……機?!
兩個字鑽入了腦中,引起一聲嗡鳴,有什麼東西掙脫了腦海深處的泥潭,又迅速沉了下去,瞬間平靜。再去探索時,已是找不到了方向。
這種感覺讓凌月心口隱隱作痛,也讓她覺得莫名其妙。
緩了緩心神,凌月道:“‘鍥機’?那是什麼?”
“鍥機——”鳶墨擡眸,忽而伸手一揮——
溫和的妖風盪開冰湖上氤氳繚繞的霧氣,純而淨的冰湖在她眼底展露了全貌。
“青丘之主、九尾天狐——重生的鍥機!”鳶墨不再看她,只是一字一句說着,垂眸下看,眼角眉梢都帶着奇異的柔軟。
凌月怔愣原地,鳶墨的每一個字都帶着巨大的力量,一下一下地砸在她的心口,連呼吸都變得無比沉重。她無意識地順着鳶墨的視線看去,眼瞳猛然一震——
透白的冰,從腳下延伸到湖泊底部,陽光在冰面折射着隱約斑斕的光芒,光芒之下,冰湖之中,一隻巨大的白狐在靜靜沉睡着。
它緊緊閉着眼,飛揚的眼角如鳳尾蹁躚,雪一般的髮色在厚重的堅冰中若隱若現,狐身之後,九條蓬鬆的狐尾散落,一眼看去,仿若雲朵一般柔軟。它就這樣靜靜地躺在冰湖之中,眉眼舒展着,彷彿只是睡了過去。
“九……九……”姑……
凌月低喃着,恍惚間回到了湖底山洞中。透過那奇特的山岩,那個光影中隱約的形狀,原來那是……
……
山嵐吹過眼睫,凌月猛地回神。身旁的鳶墨仍是靜靜地垂着眸,讓她一時間想不起她們兩人這樣沉默地站了多久。
想起九姑那驚爲天人的容顏,想到她孤零零地在這冰冷的湖中度過了數千年,不免讓人惋惜又心疼。
耳旁傳來一聲微嘆,是鳶墨淡淡地說着:“當年人族修者入侵青丘,最後便是姐姐與那戰神在這青丘湖上空的決戰,他二人俱是半仙之體,這一戰引得天地異動,罡風肆虐,一般人都靠近不得,僅有寥寥幾人進入了其中。當年我尚年幼,人族又來勢洶洶,姐姐爲保族中血脈,早已命木家長老帶着我躲了起來,那日、這裏到底發生了什麼,族中無人知曉。”
凌月有些詫異地擡眼看去,鳶墨眼裏的光影很複雜,但一眼就能明白她並沒有隱瞞什麼。
可是……明明九姑的靈體就在冰湖之中,爲何不告訴她……
壓下心頭的疑惑,凌月靜靜地聽着鳶墨的訴說。
“不論是人族那方,還是我們自己,都以爲姐姐與戰神的這一戰定是要定個生死,不料到了最後,姐姐只是被封印在了湖中,而戰神……”鳶墨蹙了蹙眉,一副嫌棄的模樣,“戰神身隕,那幫軟骨頭聽聞後,就各自逃散了……”
鳶墨輕舒一口氣,看着九尾狐,道:“等我們回到青丘……等我看到波光粼粼的湖水變成了萬年不化的寒冰,等我看到姐姐她被封印在此……我恨不得立時衝下山去,到人間大開殺戒!”
凌月不由地打個寒顫。
鳶墨自嘲地笑笑:“可那時我那般年幼,族中又元氣大傷,以往臣服在九尾狐族之下的妖族趁勢而動,我唯一能做的、只有活下去和修煉,只有有了強大的力量、才能保護我們的土地,保護我們的族羣。”
凌月輕笑,道:“姐姐做到了。”
鳶墨瞄來一眼,帶着玩味的笑意,凌月看得一愣。
“是啊。”鳶墨意味深長地道,“那日,我以九尾修爲出關,第一件事便是來此看看姐姐,可惜,以九尾妖狐的力量,還不足以打破這個封印,所以我就想下山……”
凌月有種不好的感覺。
“到人族的地盤上,大開殺戒……”
果然……
別看這時鳶墨臉上掛着愜意的笑,但凌月知道,那時的她絕對是想那麼做的。
鳶墨輕笑,道:“可惜,被白澤神君攔住了。”
凌月深吸一口氣,堪堪止住心臟的狂跳,一錯不錯地盯着鳶墨看着。
四周的風無聲無息地停歇了,冰冷的霧氣再度在冰湖上凝結,冰下的身影變得朦朧,直至分不清是它還是冰。
鳶墨走到凌月身前,擡手在她臉頰便虛虛撫過。
“白澤乃是上神,他的眼可以看見未來。他告訴我,只需要等待一個‘鍥機’,就可能有姐姐重生的一天,而那些恩怨,纔有真正化解的時候。我等了許久,都快等得不耐煩了。”鳶墨的聲音越發低喃,與其說是對着凌月說話,更像是她的自言自語,“直到帝君出現……”
“帝君?”凌月呢喃着,腦子裏又是一陣隱約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