厭奎已經不知道走了多久,他的腦袋也像瞳孔一樣被這延綿的紅色完全浸染,渾身上下都不自在。他好像在同一個地方經過了無數次,這讓他的心情很不穩定,看着前面沉默的兩個人,即使知道不是他們的對手,也想過去絞碎他們的身體,咬斷他們的喉嚨,再一口吞進肚子裏。
就在他快要市區離職的時候,楓林前方透來了不同的光。
到了?!厭奎瞬間清醒了一些。
“呵……”朱紫輕聲一笑,妖嬈地繞着自己耳下的長髮,“真是的,”厭奎看着她看向自己的脖子,美麗的紅脣溫柔地笑着:“還想着要是你撲過來,就能擰斷你的脖子了呢。”
厭奎瞪眼看着她。
朱紫絲毫不在意他的憤怒,繼續笑着:“這算是……不得已的反擊吧?”
“朱娘娘不必可惜,”厭奎壓下怒意,惡意笑道,“似朱娘娘這般如花似玉的人兒,本王隨時都想着撲過去,娘娘有的是機會。”
朱紫面色一沉,卻聽見姜逸凡淡淡開口。
“在下不介意二位現在就解決一下私人恩怨,”熊獸馱着他向前走去,“畢竟不論誰勝誰負,都能獻上一份好禮。”
兩人立刻噤聲,彼此對視一眼,跟了上去。
沒走幾步,眼前的光線豁然開朗。前面不再是連綿不絕的楓樹了,一處巨大的圓形凹陷谷地出現在三人眼前。
就像是隕石掉下後砸出的巨型坑洞一樣。
熊獸馱着姜逸凡在谷地邊緣停住,朱紫和厭奎也走了上來,怔怔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谷地中的土地比他們腳下的土地還要紅上幾分,無數折斷的楓樹歪七扭八地倒在地上,扎進土裏,谷地正中心,一個土丘隆在那裏,血色霧氣濃的化不開,縈繞其上久久不散,讓人看不清土丘的真實模樣。
濃郁的邪氣在谷地中糾纏翻滾,有邪氣從邊緣處滲漏,朱紫與厭奎不由退了一步。
厭奎只覺體內的妖血在沸騰,耳邊似乎有低沉的聲音迴響,誘惑着他變化原型,去破壞眼前所有的事物。
“這就是……”朱紫看着紅霧繚繞的土丘,怔怔出神,喃喃道:“邪神冢……”
“貴妃娘娘,”姜逸凡冷眼睥睨着她,“你該慶幸非我父王在此。”
朱紫恍然回神,臉色跟着一變。
姜逸凡道:“再提醒二位一次,此乃我族偉大的巫神沉睡之處——‘神王冢’。”
像是呼應着他的話,谷中捲起了風,紅霧微蕩,陣陣低沉的嗚咽四面八方響起,好似那霧裏徘徊着數不盡的枉死陰魂。
姜逸凡出神地看了一會兒,拍了拍熊獸。
熊獸走到楓林邊,姜逸凡躍下,它扭着身子坐下靠在了樹上。
將凌月放進熊獸的懷裏,姜逸凡起身看着熊獸,熊獸也看着他,突然嗷嗷了兩嗓子,把凌月往懷裏護了護。
見狀,姜逸凡這纔回身,對着兩人道:“走吧。”他不假思索地往谷地走去,朱紫與厭奎卻沒有及時跟上,二人看着這詭譎的紅霧,面色各異。
原本的計劃,他們只是爲姜逸凡打開通道,找到神冢,並沒有說要與他一起進去。
這可是邪神的墓地,看着滿谷的紅霧就知道何其兇險。
姜逸凡頭也不回,只道:“在下不強求,只不過若戰神找來,二位可要自求多福了。”
朱紫突然看向熊獸懷裏的凌月,眼神閃爍了一會兒——熊獸兇猛,使點計策說不定真能殺了她。可姜逸凡面善心狠,說不定會怎麼報復她。朱紫狠狠扭過頭,暗中捏緊了蠱笛,跟了上去。
厭奎看着這滿谷的鮮紅,忽而想起了那流火的衣袍,那人的蔑視讓他眼皮直跳,在姜逸凡就快被紅霧吞沒的一瞬間,厭奎一咬牙也跟了上去。
一入霧中,厭奎狠狠地打了一個冷顫,極致陰冷的氣息瞬間將他包圍,殺戮、恐懼、嗜血、絕望……無數情感在他腦子裏瘋狂地糾集,他周身彷彿充滿了無上的力量,誰都不是他的對手,他可以撕碎任何放在眼前的東西。
這種感覺只存在了一瞬,姜逸凡的魔氣籠罩過來,厭奎猛地回神,冷汗岑岑。
他看向朱紫,只見她長髮半溼,微微貼在額角頸邊,破爛的衣裳和斑駁的血跡讓她顯得更是狼狽。
看來她也不好受。
厭奎心有餘悸,離姜逸凡又近了一些,這纔開始打量四周。
霧氣粘稠,走在其中能帶起絲絲氣流,綿延不斷。溼冷的空氣帶着一股鐵鏽味兒,隨着呼吸鑽入口鼻之中。
邪神被斬首,漫天的血浸透了整片楓林。
這如鮮血一般的紅霧,可是邪神喉頸噴灑的血液?
惡寒自心底油然而生,厭奎運轉妖力想要阻隔空氣中的味道,卻發現只是徒勞。
厭奎果斷放棄抵抗,比起被紅霧奪去心神,這點難受的味道根本不算什麼。
這就是上古神的力量?隕落了如此之久,卻仍留存着如此強大的力量?
看着身前閒庭散步一般的姜逸凡,厭奎突然心生懼意——他爲何能如此輕鬆地抵擋下邪神的力量,是他的修爲足以與神抗衡,還是隻因他是九黎族後人?
胡思亂想之際,厭奎發現紅霧似乎越來越濃了,前方不遠,一道黑漆漆的隆起物在紅霧後若隱若現。
是那個看不清模樣的小土丘?
近了!厭奎想着,又上前半步,突然旁邊有氣息一動,原來是朱紫站到了他旁邊。
兩人對視一眼,很快分開,此刻的感覺,就如同姜逸凡帶着兩個貼身護衛一般。
姜逸凡眉間不可察覺地蹙了蹙,到底也沒說什麼。
三人慢慢往前走去,小土丘的面貌也漸漸顯露。
蒼白的丘體上,深淺不一的紅斑駁地將它侵染,兩邊碩大的坑洞無神地注視着前方,這哪裏是什麼土丘,分明是一具巨大的頭骨。
三人仰望着骷髏的雙眼,朱紫與厭奎紛紛倒吸一口涼氣。
“這……”厭奎結舌。
瘋了!真是瘋了!
居然是邪神的頭骨!
他們要找的!居然是邪神的頭骨!
厭奎很快冷靜了下來,如今早已不比洪荒,若黎主能得到邪神殘骸中留存的力量,足以讓九黎族傲視天下,稱霸三界。若真如此,他倒可以不用着急殺回去了。
朱紫回過神,道:“公子,事不宜遲。”她一點也不想留在這密境裏,紅霧中的氣息讓她倍感不適。
姜逸凡淺淺一笑:“貴妃娘娘無需擔心,戰神是進不來的。”說着話,他擡腳往前走去,二人趕緊跟上。
厭奎突然笑道:“娘娘就不必這般小心了,這裏除了公子之外,誰還能來?”
姜逸凡突然一頓,脣邊的淺笑凝重地落下。
厭奎一時沒反應過來,險些撞上他的肩膀,好在他蛇身骨軟,立刻後仰躲開了。
朱紫也驚愕地看着前面。
厭奎不明,擡眼看去。
邪神有若小山丘的頭骨下,一人靜靜地站着那裏,聽到三人的動靜,他便收回微微仰視的姿勢,回眼看向三人。
雪白的衣袍在鮮紅的霧氣中格外醒目,潑墨的長髮被風攪動,水墨仙姿並未被紅霧侵染半分,他看着姜逸凡,夜眸中水紋微蕩。
“她呢?”凌華雲淡風輕地開口道。
姜逸凡眸色深沉:“你是怎麼進來的?”谷中紅霧乃是神王的血煞與怨憤形成的瘴氣,若無九黎巫族密法,哪怕仙人之力也應被它奪去心神,在無意識的癲狂中死去,身魂都將獻於神王。
可他爲何毫髮無損地現在這裏?
凌華手邊白光一閃,一柄雪劍握於手中,他看着姜逸凡,聲音冷入骨血:“回答……本君的問題。”
仙靈之氣從周身散發,紅霧如臨大敵,迅速退開,凌華執劍,身如玉樹,猶如謫仙下世。
姜逸凡冷笑一聲,挑釁一般看着凌華,笑道:“她?嗯……帝君說的是……月兒嗎?”
凌華氣息微沉,仙靈之氣輕蕩。
姜逸凡隨意理了理衣襟,略帶寵溺地道:“月兒累了,睡得太香,我自是不捨得帶她來這地方,一會兒便回去接她。”
凌華沉默了一會兒,不再提及凌月,道:“你是九黎族人。”
姜逸凡倒是一愣,他都如此曖昧表達和她的接觸了,他怎麼反而變得冷靜了?仙界人都如此冷情麼?
還是說,他根本就不在意那丫頭?想着她對他心心念唸的乖巧模樣,姜逸凡有些煩躁。
他冷眼看向凌華,道:“是又如何?”
凌華道:“古神避世,三界已定,南疆已有王國庇佑,九黎族人亦能安穩地生活在這天下,又何必再起紛爭。”
“古神避世……”姜逸凡哂笑一聲,道,“這豈不是在說,這一次,再無人能阻擋我九黎的霸業了?”
凌華擡手,劍尖直指頭骨眉心,姜逸凡冷眼直視,魔氣翻騰而出。
“就憑它麼?”凌華道。
黑色的巨蟒衝向凌華,姜逸凡冷冷的聲音緊隨其後——
“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