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嬉王 >第54章 嘉遁
    初春時節,西斜的陽光灑落在書院後頭的山坡上,睫雪悠然地躺臥在一株蘋果樹上看書,這棵樹有年頭了,蘋果花這兩日剛開,純白香甜,臥在樹上心都要醉了,這一片芬芳的蘋果林,是天然做夢的好場所。

    大言山上野果樹多,她也曾調皮四處在山上亂轉去尋各式野果,被人私下告了狀,警告不許四處到野山上亂逛,否則就要從書院裏滾出去。可書院四處種下的果樹林畢竟安全,睫雪就經常在此處撒野。

    在大言山書院呆了三年了,她對學院後邊的幾處山坡已經分外熟悉。這裏成片的蘋果和梨花落了,前坡上的早櫻就該開了,那時她下了功課就會爬到櫻樹上去,等櫻花瓣灑滿了草地和山坡,她就去看海棠花,芍藥,牡丹,然後炎夏到來,荷花也就從河裏羞答答鑽出來了,坐在蔭涼的樹上看去,一眼望不到邊。

    大言山的四季,永遠都有生機蓬勃的鮮花,她記得,自己初上山時,就是由一條開滿木槿花的小徑,一路蜿蜒上山,連半山腰上的泉水旁都開滿了黃色的花朵。締造這個仙境一般花花世界的人,是大言山書院植園的主人,植園的人,親手種出了這個世外仙境。

    睫雪心中嚮往,覺得其人必定是個胸中有風景的人,後來發現,學院裏幾乎所有的女生,都愛往後山植園跑。學院雖大,院裏也是鮮花遍佈,到底比不得後山上各種花朵肆虐瘋長,野性十足的開。

    睫雪也順勢跟着去,竟成了植園的常客。

    愛去植園的女生多,但只有睫雪一個是去真的看花的,別人是嘴上說看花,眼睛裏瞄得是人。

    當然這個人是個美人,確切地說,是個美少年。也是睫雪來到大言山書院,第一眼見到的那個白衣美少年。

    少年算是植園裏的半個小主人,也是芋雅婆婆的花童。芋雅婆婆,頭上簪一個簡單的髻,額頭上有深深的幾道擡頭紋,一雙眼睛不時發出嚴厲的光,掃在那些個偷瞄嘉遁的女孩身上,不由得令她們一個哆嗦。

    嘉遁,睫雪暗暗地想,怎麼會有人起這麼個拗口的名字。

    這些個書院裏的小姐們,多是出身王族,即便不是王族,也是當做日後王族的心腹來培養的,個個非富即貴,各色人物自幼也見得多了,但是嘉遁的出現,仍然似一道熱烈的光照的一衆人眼睛火花四濺,這個風華無雙的少年,又仿似大言山四野裏飄散的懶洋洋的花香一樣,無處不在的佔據了她們的心。

    嘉遁也在書院學習,但下課以後不用回到書院的寢室,他在植園有幽靜的住所,跟隨芋雅婆婆擺弄各樣罕見的花草,用稻葉的話說,一見到他那雙修長乾淨的手輕撫過那綠葉鮮花,心都忍不住顫了。

    所以,女生們結伴成羣地來植園拋灑她們的愛心,嘉遁門前的花也被澆死了一批又一批。嘉遁卻很少惱怒,澆死了再種,有膽子大的挑逗他,他就笑一笑,如春風般撫過人的心檻。

    直到忍冬板着臉把所有嘻嘻哈哈的人趕走,有一天竟將嘉遁與婆婆的居所周圍都種上了帶刺的枳骨木,茂密的爬藤枝枝蔓蔓,點綴着尖利的刺拒絕着春心洋溢的少女們再度前來。

    忍冬有一張圓盤臉,長得不美,但也不算奇醜,卻有着非常甜美動聽的聲音,開口之間,宛如天籟一般,不看那張臉的話,你一定會以爲說話的人是個絕世美人。

    然而睫雪總覺得忍冬對自己有種隱隱地敵意,沒錯,忍冬就是當初追隨嘉遁下山的藍衣姑娘。每當睫雪花癡地目光落在嘉遁身上時,都能立刻感覺到忍冬投來的警惕和警告的目光。

    忍冬一定很喜歡嘉遁吧,睫雪想,比那些拼命澆死花的姑娘們還要喜歡。

    可是嘉遁喜歡誰呢?那天那個伏在地上痛哭的小女孩採冰,睫雪也見到了,她經常跟在芋雅婆婆和嘉遁身後,怯生生地幹活,默不作聲。不過她對睫雪很友好,她有時盯着睫雪的臉發呆,讓睫雪驚奇自己是不是偷喫花蜜以至於嘴角太粘沾了東西。

    她一直想對採冰好,因爲怯弱弱的採冰看起來很可憐,睫雪有好幾次見到她偷偷跑到書院的山腳下哭。睫雪一直記得,那山腳下曾有什麼人跳了下去,就是那個人,讓那麼美的少年嘉遁失措,讓這個瘦弱的採冰跪地痛哭不起。

    關於這件事,學院裏並沒有人去提,睫雪雖好奇,卻也不想去打聽,淞音告訴她,與己無關的事和人,繞着走。

    睫雪於是跟這些人保持不遠不近的距離,但只有一個人粘着她,無法拒絕,這個人就是稻葉。

    稻葉是個輕盈標緻的姑娘,甘美清甜,跟睫雪一樣,她是簡家的人,確切地說,是簡家旁支的女兒,因爲聰明伶俐被選了進大言山學習,未來一定是要嫁進宮裏或者嫁到別國的王室去的。

    稻葉不喜歡大言山上一水兒的水藍色學服,她喜歡粉色的東西,經常功課一結束就換上一身煙粉色裙衣,有時嫌風涼會配上玫瑰色花瓣狀的小披肩,一看就是少年們中意的那種心上人,嘖嘖,可真是個寶貝。

    稻葉不像那些個女孩們,整天圍着嘉遁轉悠,圍着嘉遁的花園轉悠,所以纔跟睫雪混得熟,她們倆就像猴子一樣跑到後山的果樹上去,春天的時候有花,夏秋有果,這樣的時光優哉遊哉。

    有次她們倆在樹上蜷着,居高臨下地看着採冰在懸崖邊上默默掉眼淚。稻葉看着睫雪若有所思的樣子,神祕兮兮地問她:“你知道她在哭什麼人嗎?”

    睫雪搖頭。稻葉聲音壓得愈低,“是容國的一個落難小姐,被宮裏的一個公主偷偷送到書院的,聽說,就是鉅富伏令硯定了親的人,還是從容國一個貴族公子手裏硬搶的。”

    稻葉有些疑惑地邊說邊盯着睫雪的臉龐,“說起來有點奇怪,杜雲棲那張臉跟你哪裏很像,”她似乎竭力在回憶着什麼,又甩甩頭,“反正就是有點像。”

    睫雪瞬間來了興趣,“真的嗎?”

    稻葉點頭,“嘉遁喜歡跟杜雲棲在一起呆着。你看那些個人圍着嘉遁轉來轉去,也學着門前種花,書房裏放着筆墨紙硯,一天天地學着容國貴族的做派,寫詩作畫飲茶食花,連穿衣服都學杜雲棲,放棄了豔紅枯綠的色彩,專門換上素衣淡衫,刻意地不用脂粉,素着一張臉,可無論怎麼模仿,也做不出那股子端方清豔的味道,總是缺那麼點姿態。可你就不一樣,你並未見過她,也沒有模仿過她,可是你們倆,身上有些東西真得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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