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混合着玫瑰花氣息的吻。

    程榭之不抗拒肢體密切糾纏的親近,他落在蘭德爾後頸上的手指忍不住隨着對方更加肆意的掠奪加重力道。皮膚下血管涌動的聲音透過相觸的肌膚傳來。程榭之緩慢地閉上了眼睛,無人察覺他緊繃成線的脊背倏然間一鬆,像是得到了某種令人心安的安撫。

    他思緒放空,流水般的月光盈落房間,身前人五官在斑駁陸離的影子裏晦暗難明,程榭之的記憶突然追溯到很久之前,那些動盪不安的冰冷少年光陰裏亦有影子一晃而過,像是春末最溫柔的一陣風,消失在漫天桃花雨中。

    程榭之的手指慢慢滑落下來,玫瑰花濃郁的香氣在脣齒間消失。蘭德爾手中緊握着的那支玫瑰已經被捏的破碎不堪,或許是蘭德爾太過用力,玫瑰花汁順着指尖流淌下來,花瓣被摧殘得不成樣子。

    “可惜了。”程榭之垂眼看着這枝玫瑰,不無遺憾地說。

    “可是我很高興。”

    蘭德爾的聲音散開在夜風中,他指尖輕撫過殘破的花瓣,動作柔和得像是在對待什麼珍重的寶物。

    程榭之笑了聲:“弄壞我送給你的東西,很高興?”

    蘭德爾滿是無奈:“……我不是這個意思。”

    ……

    同樣的月色下,教皇和艾爾文之間的氣氛遠沒有這麼溫情脈脈。

    “您來找我這個已經沒有翻身之地的可憐蟲做什麼?”艾爾文盤腿坐在潮溼的地板上,將寬大的兜帽一拉,遮擋住自己的臉,嘶啞着喉嚨問。

    教皇自上而下地憐憫俯視艾爾文,雙手負在背後,“聖子不用如此戒備,畢竟如今我們之間也沒有什麼利害關係。”

    艾爾文表情沒有一絲波瀾,教皇也沒有指望對方因爲自己一兩句話就放下戒心,他脣邊揚起得意的微笑:“我來這裏是想和聖子做一筆對你和我都有不小好處的交易。”

    教皇說話時額前皺紋溝壑極深,蒼老和腐朽在他的肉.體上表現得極爲明顯,眼珠混濁,一副行將就木、垂垂老矣的衰敗模樣。

    艾爾文心底嗤笑,以他如今的境地,還有什麼值得這位位高權重的教皇親自出面談的?

    而且他也不信任教皇。

    對方可不是什麼一心向善的好人。

    “交易?”艾爾文掀了掀眼皮子,語氣輕蔑,“教皇大人紆尊降貴和我這個罪人談什麼交易?”

    “北地苦寒。”教皇悲天憫人,“聖子出身優渥,應該從沒有去過如此偏遠的地方吧?尤其是還要帶着心愛的女人和孩子一同在偏遠之地受苦。”

    艾爾文表情變了:“你想做什麼?”

    “我不忍心看到無辜小孩自幼就在偏苦的北地受難。北地嚴寒,新生的小孩子怎麼能熬過惡劣的風雪?”教皇嘆了口氣,像真不忍心般,“我願意代聖子照顧你的孩子,給他最優渥的生活環境,等聖子日後從北地回來,一家團聚不是正好?”

    “什麼意思?”艾爾文下意識朝某個方向望了眼,那兒是隔壁牢房,住着懷孕的瑪利亞。年輕的母親已經陷入美夢,絲毫不知她和心心念唸的孩子都已經成爲待交易的籌碼。

    “只要聖子願意答應。”教皇蒼老的臉上極快閃過一絲堪稱詭祕的微笑,“我有辦法讓聖子重新回到帝都,甚至恢復以往的榮光與地位。”

    艾爾文頓了頓,才道:“難道教皇大人認爲您的話比光明神還管用?我得罪的可是光明神!”

    一個假貨。

    他在心底默默強調。

    教皇從他這看似強硬的口吻中聽出了動搖,他轉了轉食指上碩大的寶石戒指:“我自然有辦法,這不是你該操心的事情。”

    他說着從袍子口袋中取出一個小小的玻璃瓶。瓶中藍色的半凝固液體閃爍着星海般的光芒,咕嚕嚕冒着小氣泡,艾爾文猶豫片刻才伸手接過。

    “這是什麼?”

    “一種能引起疾病迅速傳播的藥物。”教皇混濁的眼珠轉了轉,閃爍着惡毒的光,“你到北地之後將它倒在北地的河流中,附近城市的居民會出現瘟疫感染的症狀。到時候你將這件事上報給神殿,不是可以將功贖罪,名正言順回到帝都?”

    “你下這種東西做什麼?”艾爾文警惕地多問一句。

    “你不覺得蘭德爾陛下太礙眼了嗎?”教皇冷冷一笑,“我願意告訴你已經表達了我的誠意。聖子大人,不知道您考慮好了沒有?”

    “如果您不同意的話,恐怕我沒有辦法留下你了。畢竟這個祕密絕不能泄露!”

    “你在威脅我?”艾爾文眼神驟冷。等他恢復身份之後,他絕不會留下這麼一個陰險狡詐的教皇。

    教皇眯起眼:“我以爲這是談判。”

    艾爾文陷入了沉默,教皇的提議確實讓他有點動心。他已經走入了死路,一旦進入幾乎與世隔絕的北地,連爲自己籌謀的可能都沒有了。

    將瑪利亞和她腹中的孩子留在教皇手中做人質——在這點上艾爾文倒沒有多想,他反而覺得不用讓自己的女人和孩子跟隨他一起受苦是件好事。自己攜帶毒藥孤身前往北地,等待時機成熟的時候就“將功贖罪”。

    教皇要藉機除去蘭德爾,他要回到帝都,聽起來真是個非常不錯、值得放手一搏的雙贏主意。

    艾爾文握緊了瓶子:“這種藥沒有解藥嗎?”

    “沒有。”

    “萬一我也感染瘟疫,被‘死’在北地呢?”

    教皇:“你不用擔心這種事。這種毒藥對你這樣的光明魔法師沒有作用。越是光明元素親和越強的魔法師,這種藥的效果就越弱。”

    “它只會影響那些卑賤的平民。”

    艾爾文深知教皇並不可信,只是他如今實力與記憶都沒有恢復完全,對於教皇遞出來的這根橄欖枝,他不得不接!

    “我答應你。不過你一定要替我照顧好瑪麗亞和她的孩子。”

    “你大可放心。”教皇掩住眼睛裏那一絲算計,“我一定會好好照顧瑪利亞小姐。”

    ……

    程榭之在光明神殿主殿傾聽信徒的祈禱。

    主殿的光明神鵰塑高高聳立,充分展露了帝國雕刻家們精湛的技藝,只是一點也不像艾爾文,當然更不像程榭之。但它的確是件出衆的藝術品,爲此程榭之婉拒了某位紅衣主教重新雕刻神像的提議。

    主殿匯聚的信仰極爲濃厚,每天都有無數人來到這裏祈禱,然後向募捐箱中捐款,據說這樣可以贖減他們的罪孽。這是光明神殿幾百年來不成文的潛規則,見程榭之似乎睜隻眼閉隻眼過去,神殿內的主教們更加猖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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