業城徐家以紡織起家,數代悉心經營,紮根於這座經濟繁榮的沿海城市,底蘊深厚,乃百年名門。偏偏到了這一代出了個不務正業、揮金如土的不成器紈絝,每天只會和狐朋狗友遊戲人間。

    這大少爺生父生母皆早亡,家中長輩因此格外憐惜他,溺愛非常,以致幾乎沒人管的了這位大少爺。只好任由他燈紅酒綠、紙醉金迷——反正徐家供得起。

    久而久之,徐小少爺就成了這羣紈絝子弟的領頭羊,每天尋歡作樂,派對宴會從不間斷。

    但今日有些不同。

    本該熱鬧喧囂的宴會現場鴉雀無聲。五層香檳塔酒液在水晶燈下閃爍,一擲千金請來的男伴女伴們被面目嚴肅、冷若冰霜的黑衣人們客客氣氣請離現場,一羣衣着光鮮亮麗、打扮張揚的年輕男女一個個乖巧地低頭坐在大廳沙發上,整齊得和一排小學生一樣,只等家長把他們一個一個領回家。

    這個比喻倒也是事實。

    不少父母陸陸續續將自己的孩子領走,小心翼翼避過保鏢,逃離氣氛極度壓抑的宴會現場。最後剩下的就是幾個家長有事暫時還沒有趕過來的少年男女,和中間一個被隱隱簇擁着的綠色頭髮少年。

    “徐少,怎麼辦啊?”一個畫着濃妝的女孩子扯了扯綠頭髮少年的衣袖,壓着嗓子小聲詢問。

    綠頭髮少年煩躁地抓了抓頭髮,擡眼往對面看一眼,年輕冷峻的男人坐在單人沙發上,幾個身高體壯的保鏢簇擁他,影影綽綽地看不清模樣。一羣少年男女偷偷摸摸覦他一眼,沒等發生什麼就如驚弓之鳥縮回脖子。

    他等了一會,那人根本沒有開口的意思。綠頭髮的少年更煩躁了,不耐地回答身側女孩:

    “我怎麼知道!”

    女孩委屈地撇撇嘴:“可那是你舅舅啊……”

    徐小少爺磨了磨牙:“難道是我舅舅我就不怕他了。”

    這倒是。

    徐家小魔王天不怕地不怕,不受管束,卻偏偏極畏懼他這個沒有年長他幾歲的小舅舅司琅。

    別說徐小少爺,整個業城就沒有不怕司琅其人的,他們這些人的父母長輩見了司琅都得夾着尾巴做人。司琅指使助理一個電話,他們父母立刻就得趕過來把自家倒黴孩子帶回去,還得及時賠罪。

    女孩深切地覺得自己來參加這場宴會真是倒黴極了。她和幾個小姐妹逛街買買買不好嗎?非得趕上來觸黴頭。她不靠譜的便宜爹媽都在國外,司琅又指名道姓非得家長才可以把人領走,那她現在不得在這兒待上七八個小時。

    她顧影自憐的時候,又一個小夥伴被父母牽着耳朵走了。

    “唉。”她抱着膝蓋嘆了口氣,讓自己朝沙發裏縮了縮,極力避開司琅的視野。時間一點一點過去,她腦袋不由得慢慢垂下來,睡意惺忪間她恍惚聽到了一道極輕的笑聲。

    像是某道少年音,清澈如高山上汩汩流下的雪水,攜着春風鶯語的柔軟,催開山間碧桃花。

    ……真好聽的聲音呀。

    想法在她腦海中閃現,沒等她徹底從酣甜睡夢中回神,她目光已經不由自主追隨那道聲音來源而去。

    是二樓的欄杆邊。金屬扶欄前懶洋洋倚靠着個少年,但又比少年年紀要稍微成熟一點。大約和他們這羣人的年紀差不了多少。

    他黑而軟的頭髮有幾根翹起,身上套着寬鬆的睡衣,釦子扣的隨意,已經鬆開兩顆,一條胳膊自然垂落在欄杆外,另一條支起托住下頜,看戲般居高臨下打量衆人。

    真好看的人。女孩子驚訝地張了張嘴巴,腦海裏空白了一瞬間,馬上意識到這少年來歷的詭異。少年不是他們中的一員,宴會請來的玩伴都已經被保鏢們請了出去,會場被仔仔細細檢查過,不可能有遺漏,另一個則是玩伴沒有資格上二樓,更不可能大搖大擺地穿着睡衣露面。

    奇怪極了。

    不僅她抱此想法,幾個同伴也是同樣的看法,不由得竊竊私語了起來。

    “誒,聞霄。你看到那個人沒有?長得可真好看啊,比起你金屋藏嬌的那個怎麼樣?”曖昧的笑聲低低響起。

    聞霄扯了下嘴角,沒有回答,轉過臉去一瞬間神情極爲可怖——爲什麼他會在這裏?他不是應該安安靜靜待在自己爲他準備的別墅裏嗎?

    一種被矇騙和事態脫離掌控的惱怒從他心底猝然升起。

    他死死地盯着程榭之,居高臨下俯視的少年朝他拉開一絲嘲諷的弧度。

    沒等少年們繼續笑下去,他們便在保鏢冷淡的目光下訕訕閉了嘴。

    司琅收回視線起身,半折袖口滑落,一串殷紅串珠順勢滾落到虎口處,遮住腕骨處淡紅桃花樣的印記,映着節骨分明的手。他不着痕跡在這一羣人身上打量過一週,擡了擡下頜示意二樓:“那是誰?”

    徐小少爺,倒黴大侄子硬邦邦地回答:“不知道,不認識。”

    司琅似是笑了聲,也沒指望從他們口中再得到什麼答案,徑直走上回旋樓梯。

    程榭之不閃不避地看着他走過來,脣角笑意擴大些許,放下支頜的胳膊,換了個讓自己倚靠欄杆更舒適的姿勢。

    因爲系統的操作失誤,除了人類的身份外,他還意外地和替身紀舒寒原本該有的系統融合了,也因此得到了這個非碳基生物的一些能力。程榭之嘗試了一下,第一次操作不熟練,意外把自己弄到了這裏,也意外見到了某個人。

    司琅在他眼前站定。

    他抿了下脣,似是有些緊張要如何開口。

    氣氛沉默了一瞬間,程榭之只是看着他笑意吟吟,也不說話。

    這時候聞霄已經衝破保鏢的阻攔踩上了二樓樓梯。

    “抱歉司先生,這是我的男朋友。如果他不懂事有得罪之處請您多見諒。”聞霄朝他招了招手,用寵溺的語氣開口:“寶貝,別鬧了,過來。”

    系統“嘔”了一聲,憋了許久沒有擠出一個詞來描繪自己此刻的複雜感受。

    程榭之沒理他,眨眨眼揚起無辜的笑看向司琅,口吻十成十的驕矜任性,理所當然:

    “我沒有穿鞋子。你抱我下去。”

    周圍人倒吸一口冷氣,聞霄更是深深皺起眉,語氣嚴厲不少:“寶貝,過來!不要鬧了!”

    可惜沒有人理他。

    程榭之薄薄眼皮一掀,嫌聞霄礙眼轉開目光去。

    司琅半垂的視線緩慢上移,最後在程榭之臉上落定。他表情比一開始時更沉兩分,瞥見他臉色的人暗自猜測程榭之和聞霄得罪了人這下子要怎麼收場。沒等他們在心底擬出個章程。只聽司琅不贊同地開口道:

    “地板很涼,下次叫他們鋪上厚地毯。”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