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於是一直躺着。
住在樓下的小楊已經懶得上來找她，直接給她發語音消息：“芸姐！快看新聞！”
張芸點開他發送的鏈接，跳轉到社交平臺。
《三野市異種人保護法案》更新的事已經發酵，高高掛在熱門第一不動搖，評論區響起無數抵制之聲：
【憑什麼！我養不養異種人是我的自由！】
【喫屎了纔會想出這種規定！這麼空乾點什麼不好！】
【異種人自己決定自己過什麼樣的生活！三野市倒施逆行！】
【什麼狗屁東西？憑什麼通過這項規定？沒有和任何人商量過！】
【幸好我不在三野市[微笑]，三野市異種人自求多福吧[微笑]】
【大家抵制它！抵制多了就能把這幾條新增規定打下來！大家衝！不要妥協！】
【這是中央投訴通道！點擊鏈接一起投訴它！絕對不能讓三野市開出這樣奇葩的先河！】
與此同時，三野市各大官方賬號開始嚶嚶嚶地賣慘。
他們早已做好充足準備，發佈了精心製作的小視頻，詳細介紹了十年內發生的七起異種人食人事件，每一起都足夠觸目驚心，在當時都引起過巨大轟動。他們再統計了五十年內異種人喫人事件的報告，圖表顯示喫人事件的發生率正逐年上升，近五年來，金城每年都有一百以上的人被異種人咬死。
“三野日報”公佈了更新法案的原因，在金城二百七十三個市區中，三野市的異種人危險程度排名前十，在過去一年有二十三人被流浪異種人咬死，有三百三十七人被流浪異種人襲擊並受傷，達到三野市歷史最巔峯。
法案的更新是爲了保護三野人民的安全。
當然死活不提喪屍病毒變異事件。
評論區有人站出來評論“其實是因爲三野市異種人病毒開始感染人了”，然後被官方賬號火速刪評拉黑一條龍。
張芸看了一會兒評論區打架，突然看見一條新消息彈出。
鄭源：【把你汪洋賬號名告訴我。】
張芸把“雪花糕”這個名字發給他。
鄭源：【怎麼什麼都沒有？馬上發你和大雪的自拍。】
張芸：【哦。】
她躺在大雪身邊，拍下兩人合照並推送圖片。
鄭源：【刪掉重發，美顏開到十級。】
張芸：【……】
半個小時已過，大雪翻身坐起來，靠在張芸身邊和她一起看手機。
“眼睛感覺怎麼樣？”她輕聲問，凝神看他眼中光點。
“啊。”大雪說不出這種感覺。他確實能感覺到不舒服，但並沒有難受到無法忍受的地步，所以他並不在乎這一點。
再半個小時後，KCM炫光傳媒推送了視頻消息：【#大雪迴歸#就在今天，凱爾的家屬和大雪@雪花糕正式見面[鼓掌]。大雪顯然還記得劉女士，見到前任飼養員，心情十分開心。劉女士也對大雪的現狀很滿意，向張芸和大雪送上了祝福[花]。】
過了五分鐘，KCM炫光傳媒繼續推送大雪在見面會上的神仙照片：【#大雪迴歸#誰說大雪不懂呢？我們的小可愛仔細聽着每句話，心裏什麼都知道呢[噓]。】
看在簽約張芸的份上，炫光傳媒也沒只顧着薅大雪美貌，勉爲其難地一起推送張芸近照：【#大雪迴歸#大雪的現任飼養員張芸也很美貌呀[心]，和大雪坐在一起好般配，張芸可不是大怪物哦，張芸對大雪可好了[親親]。】
評論區裏，降智的泄洪閘門大開，水軍氾濫成災。
【大雪翻身啦！】
【老公多喫飯飯[心]喫不飽飯飯可以喫我呀[心]】
【大雪咬我！】
【期待大雪作品！】
【帥死啦帥死啦帥死啦滋兒哇——】
【親親親親大雪！】
衆多娛樂賬號的恰飯錢到賬，紛紛轉發並送上祝福。
“大雪迴歸”詞條熱度飛漲。
半個小時後，這條娛樂消息硬生生把“三野市異種人保護法案更新”扯下了熱門第一，熱門首頁全是大雪迴歸的消息。
張芸：牛批。
不愧是金城特色。
小楊終於沒有忍住，咆哮着衝上來報喜：“芸姐——”
“我看到了。”張芸側頭看大雪，發現大雪已經靠着她肩膀睡着了。生長劑裏有促進睡眠的成分在，充足的休息更有利於眼球生長。
“恭喜恭喜。”小楊輕輕拍了兩下手，沒敢繼續打擾，連忙笑着跑走了。
張芸把大雪拉到懷裏，大雪嘴巴張開一條縫，睡得昏昏沉沉不省人事。
她勾起左腿，托腮俯視大雪，有點難以想象如此年輕的大雪卻有着那麼大的年紀。大雪皮膚過於白皙，看上去像是常年沒有得到休息，流露着病態的嬌美，這麼一睡，讓人恍惚覺得他脆弱得永遠不會再醒來。
第二日，鄭源通知了晚上八點見面，張芸在指示下前往飛機場。
出租車經過三野市中心北三環，張芸見到路燈下聚集了數量上百的人羣，他們朝着一個方向緩緩移動，手裏舉着五彩斑斕的告示牌和宣傳紙，上面寫着“歸還異種人自由”之類的字樣。
汽車在信號燈前停下，大雪撥下開窗按鈕，打開窗戶去感受遠處人羣聚集的氣息。他戴着黑色帽子和黑色口罩，眼睛掩蓋在帽檐陰影下，看着就像一個追求時髦的普通年輕人，安靜地打量着周圍動靜。
到達機場後，她搭乘特快航班前往廣輝市。
下了飛機，鄭源已經在接待區等她，帶她上了專車，一路直達華冠服飾的拍攝現場。
這裏是一個度假區，場景分爲室內和室外。大廳已經佈置好了拍攝設備，在大雪出現後，三名設計師迎上來和他打招呼。
大雪茫然地歪頭，立刻被他們簇擁到更衣室去換衣服。
張芸就站在旁邊看。大雪穿上一身白色西裝，造型師嫺熟地把他頭髮往後撩並噴上髮膠，他被按在一張鋪了白色絨毯的寶座上，化妝師往他過於白皙的臉上塗抹高光和陰影。
“芸。”大雪擡手呼喚她。
“喝水。”張芸打開一瓶水遞給他。
大雪不解地喝水，造型師往他肩上披了一條白色絨帶，笑着誇獎他：“真乖，不要動，你特別漂亮。”
他們拿走了水瓶，給讓大雪傾斜地擡手攀住椅子，大雪一動不動，別人擺什麼姿勢他就做什麼動作，只有空洞眼睛中的金色光點時常顫動，偶爾掃視張芸，偶爾眺望室內環境。
在背景襯托下，他像個從冰雪中來的凌冽貴族公子，漫不經心地等待着時間流逝。
“很好——看這裏——看這裏——”攝影師吸引大雪的目光，讓金色光點聚焦在他想要的方位。
大雪的配合度極高，五分鐘就拍完一套衣服，又被拖去更衣室換了另一套。他們竭盡全力把大雪利用到極致，大雪臉上的妝容也不斷更換，來來回回換了九套衣服和五個場景，大雪都耐心地任憑他們擺弄。
“是當明星的料。”鄭源對他很滿意。
和那些嘰嘰歪歪的話癆喪屍相比，大雪簡直是所有造型師的夢中情人。他只需要展示自己美貌，把所有主動權交給主辦方，任憑造型師放飛自我，絕沒有半句怨言。
一個小時後，造型師讓張芸也換了衣服。
她被安排站在大雪身邊，勉強刷了幾次存在感。大雪的雙手摟住她腰身時，在鏡頭前罕見地露出一絲笑意。
拍完內景，大雪換上一身浴袍般的絲綢長裙，被張芸拉着前往花園。夜間燈光被調整成微黃，青石板上擺放了一家淺藍色水晶鋼琴，大雪被安排坐在位置上，食指按在一個琴鍵上，塗了透明護甲油的黑色指甲在燈光下閃耀明亮光芒。
造型師給他戴上花環，幫他凹了幾個姿勢，心滿意足地拍完照片，又拍拍大雪肩膀示意他起身：“來，過來。”
鄭源阻止：“可以了，數量到了。”
他們早就約定好了拍攝多少內容，爲了保留大雪的未來價值，鄭源不允許他們超出預計的工作量。
“到了嗎？”造型師轉頭望向他們那邊的負責人。
負責人去看旁邊的助理，始終在提筆做記錄的助理連連點頭：“到了到了。”
“那就休息吧。”負責人笑道。
鋼琴聲響起，大雪右手連續按了三個鋼琴鍵，隨即定格不動。
“想彈嗎？”張芸俯身問他，“彈吧，應該很好玩的。”
大雪左手也放上琴鍵，雙手指腹輕輕擦過琴鍵表面用於定位，思索兩秒，竟開始流暢地彈奏。
張芸不懂音樂也不會任何樂器，但她有着正常的審美，馬上聽出這不是隨意亂彈的音符，而是一段完整的樂章——旋律很熟悉，她似乎在哪裏聽過。
“《金色星空夢》。”鄭源念出了這首曲子的名稱。
張芸想起來了。凱爾曾經在錄像裏彈過鋼琴。
和那個視頻相比，大雪現在彈奏的速度還很慢，但他的動作完全符合演奏形態，樂譜就在他腦中自然向外傾瀉，他無需思索就完成了半個篇章。
他的指尖突然往上一擡，聲音戛然而止。
他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記住這個，側頭望向張芸，似乎想要尋找一個答案。
“……”張芸只是俯身下去摸了摸他後腦，輕聲笑道，“你以後會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