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黎明暗色 >第十一章
    保叔在當晚醒來後,蘇陌熬了碗白粥,特地端到他牀邊,保叔本來不願意在牀上喫,他覺得他的傷並無大礙,屋裏悶得慌,不如去院子裏舒坦,但是架不住李厭餘和蘇陌都不肯讓他下牀,他只好三下五除喝完粥,這會心裏正虛着呢,他瞞着這幾天的事,受傷也沒告訴他們,她的小余兒該生氣了。

    保叔拿眼角餘光偷瞟李厭餘,果然小余兒的臉色陰沉地可怕,保叔忙把視線轉移到蘇陌身上,蘇陌今晚也有些怪異,好幾次總是欲言又止,保叔以爲他是爲學費的事擔心,當即表示已經湊到足夠的錢,心裏卻在暗暗盤算,明天挨家挨戶去借錢。

    蘇陌到底沒親自說離別,他給保叔寫了封信,交代李厭餘明早念給保叔聽,然後又從書架最上層掏出本厚厚的硬殼書,打開裏面是掏空的,放着他這些年攢起來的錢,厚厚的全是些零錢,全部交給李厭餘,最後他千叮嚀萬囑咐,他每天都會給李厭餘寫信,讓她務必回信給他,讓他知道家裏好不好?她好不好?

    李厭餘記得當時她只是笑而不語,蘇陌終於如她所願,離開這個家,從此以後天下太平,可爲什麼她好像還是不開心?爲什麼在聽到蘇陌說喜歡,明明身體那麼抗拒,心裏卻總是念念不忘?

    當晚李厭餘抱着李小魚,整夜翻來覆去沒睡好,翌日黎明時分,天才矇矇亮,聽到外面有動靜,她屏住呼吸靜靜聽着,不久後就傳來小心翼翼開門的聲音,斷斷續續地似乎怕吵醒別人。

    李厭餘躡手躡腳爬起來,躲在窗戶邊往外看,清晨院子裏籠罩着薄薄的霧靄,蘇陌正靜靜站在她的鞦韆旁,手裏拎着柳條編的小行李箱,那種行李箱保叔總共編了三個,李厭餘的箱子裝了小熊放在衣櫃裏,李雲陽的箱子隨着遺物被燒掉了,如今蘇陌的箱子也將要隨着他離開,三個箱子各有去處各奔東西。

    那個鞦韆架有什麼好看的?蘇陌已經盯着它看了許久,李厭餘不明白蘇陌的想法,只見他把行李箱放在地上,雙手握住麻繩輕輕推鞦韆架,鞦韆在空中劃過優美的弧線,蕩回來時被他視若珍寶地接住,彷彿鞦韆上此刻有人正坐在上面,清風拂面裙裾飛揚,在如此反覆幾次後,他臉上才露出得償所願的微笑,他眷戀地看了小院最後一眼,然後提起行李箱轉身離開。

    看着他逐漸遠去的背影,李厭餘的心臟彷彿被狠狠撞擊了幾下,有種陌生的感覺涌上心頭,那種濃烈的酸楚中,帶着淡淡的微甜,夾雜着些許愧疚的情緒,在她身體裏醞釀發酵,李厭餘想着或許她該追上去,對蘇陌好好告個別,可是直到晨曦微露,她依舊靜靜地站在原地,此刻她突然發現,或許蘇陌所說的喜歡,和她理解的喜歡是不同的。

    但不管是什麼樣的喜歡,蘇陌都已經走了,或許他不會再回來,永遠地消失在她的生命裏,李厭餘走到院子裏,靜靜地坐在鞦韆上,或許她錯了,她不該急着趕蘇陌離開,或許事情會有轉機?但是這是目前解決事情最好的方式,不是嗎?

    只是等到保叔醒來後,她該怎麼對保叔解釋?他會把蘇陌追回來嗎?他會很傷心嗎?會如當初失去李雲陽時,那樣一病不起嗎?

    李厭餘在這種煎熬中,靜靜等待保叔醒來,由於昨晚吃了藥,他睡到日上三竿,急忙起牀後,他收拾齊整,就準備出門去借錢,活了大半輩子,他也沒幹過這事,心裏多少有些忐忑,只是剛走到門口,被李厭餘攔住,她低着頭,悶聲說:“保叔,蘇陌他走了。”

    李厭餘站在門口,給保叔讀蘇陌的信,信的內容很簡單,他爲了得到更優渥的生活環境,並想拿回屬於他的東西,決定回到韓家,希望保叔不要責怪他自私,最後讓保叔好好保重身體,他有時間會回來看他們,勿需掛念。

    保叔此時才終於明白,蘇陌昨晚的欲言又止的原因,他沉默良久後,只哽咽着說了句:“是保叔沒用,護不住他。”

    蘇陌離開以後,生活又回到正軌,沒有人來找茬,沒有人來鬧事,那些不愉快的經歷,彷彿只是夢一場。

    但蘇陌的信件,就像雪花似的飄來,郵局通常積攢幾天信件纔會派送,爲了拿到最新的信件,李厭餘幾乎每天都會去鎮上的郵局,偶爾也在信件裏挑些趣事講給保叔聽,好叫保叔知道蘇陌過得不錯,但是她從不給蘇陌回信。

    日子春去秋來,轉眼間三年過去,李厭餘考上城裏的重點高中,但是最近保叔的身體不大好,陰雨天總是腰痠腿疼,特別是因爲年輕的時候,三餐飲食不規律,落下的胃疼病,藥他也常常忘記喫,有時候晚上疼得受不了,就拿個枕頭墊在肚子上趴着睡,李厭餘收拾房間時,看到枕頭裹在被子下,就知道他舊毛病又犯了,這樣下去也不是回事,她想帶保叔去做個胃鏡,因爲最近枕頭在被子裏,出現的頻率太高了。

    但保叔死活不肯去,他見過別人做胃鏡,那根長管子從嘴裏下去,還沒等胃治好,他人就不好了。

    李厭餘拿保叔沒辦法,但她不肯再讓保叔乾重活,家裏的貨沒辦法運出去賣,只好等人上門來收,價格是低廉了不少,好在李厭餘找了些兼職貼補家用,日子也還算過得下去。

    這三年蘇陌的來信從來沒斷過,只是從原來的每天一封,到後來每週一封,信的內容也越來越簡短,最近收到的信中只寫着,我很好,勿掛念六個字,蘇陌的信少了,李厭餘卻依舊每天堅持去郵局,說不清是因爲習慣,還是因爲不想錯過新信件。

    這期間,李厭餘不是沒想過給蘇陌回信,只是提筆時覺得沒什麼可寫,比起蘇陌筆下的那些新事物,結識的新朋友,參加的社團新活動,她的生活好像不值一提,這三年時間,她還在原地,蘇陌卻早已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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