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牆角站起身,用剩下的錢和別人拼了車重新回到了醫院。我得找回手機,然後給徐思琪打個電話問清楚。
一定是她記錯了時間。
漆黑的夜裏靜謐一片,有初夏的晚風順着窗戶的罅隙往裏頭鑽。我將身上的米色開衫裹緊,失魂落魄的朝着病房裏走去。
未打開燈,我已嗅到房間裏另一個人的氣息。
就着月色,我瞧着坐在牀鋪上背對着我的身影,那個人一動不動,那個人的周遭是冰冷的氣壓。
顧子延。
他今天來了。
他在等我。
“回來了?”他吐出冰冷的字眼問我,裏頭夾雜着一絲疲憊感。
我開燈,房間裏驟亮,深吸一口氣,我假裝什麼事都沒有發生,跟之前一樣,故作輕鬆的問他,“顧先生什麼時候過來的?在等我?”
他仍舊端坐着,並未看我,只是擡頭看着窗外,“去哪裏了?”
“回家了。”
“爲什麼回家?怎麼不接電話?”
“哦,手機忘帶了。我回家拿點衣服。我在醫院裏恐怕要呆一陣子了,這幾天天氣轉熱,我總不能一直穿厚毛衣吧。可回家之後才發現,我的衣櫃裏也沒幾件衣服。我想着出院之後得買幾件好看的衣服了。”我儘量自然的回他。
聽我說完,他沉默了一會兒,像是在思量我說的話的真假,等他回過頭見我的時候,臉上的還殘餘一點怒氣。
看來剛剛那須臾片刻,他已自我消化了不少情緒。
他轉過身,我纔看見他懷裏的是一大捧粉色玫瑰,難怪我進門就聞到了一陣花香,剛纔沒多想,還以爲是之前喬晚晚帶來的花殘留的呢。
我愕然。
他把花塞到我的手裏,“不是你要的嗎?怎麼不接着?”
我木訥的把花接在懷抱裏,擠出笑容,“顧先生,我很喜歡,真的很謝謝你。花很香。”
我湊在鼻尖聞了聞,掩飾住自己真實的情緒,實際上我笑不出來。一天之前,我還能對着顧子延自如的演戲。
但我等不到喬川,我心裏的難過沒辦法完美的蓋住。
我真怕我稍微繃不住就會叫顧子延看出來了。
“那你準備送我的多肉呢?”他緊接着問。
“我出院了就送你,顧先生會擺在辦公室裏嗎?”
“……可以考慮一下。”他的語調輕快了許多,帶着點點笑意,轉而又道,“不過,我是很討厭蘭花。我的辦公室是絕對不會放蘭花的。”
這個時候了,他還特意強調他和雲廷的不同。
“哦。”我嗯了一聲,腦子裏不停的想着該用什麼藉口讓顧子延先回去,我有點受不住了,我得一個人呆一會兒,傷心一會兒,等到明天得了喬川的消息,我才能繼續跟顧子延演戲。
“宋茫,擡頭。”他卻忽然提了這個要求。
我身子一僵,大半張臉還埋在花裏,不知道顧子延想要幹什麼。
“宋茫。”他走近我,伸出長長的手指擡着我的下巴,這下子我不得不正臉面對他。
他皺着眉頭,“你哭了?”
他的觀察力真好,從機場回來的路上,我明明把眼淚都擦得乾乾淨淨的。
“你送我花,我很開心,太開心了,所以哭了。”是,我必須得找一個合理的理由,“顧先生,以前也有人很喜歡,他也送我粉色玫瑰花。真好,我現在再次收到花了。”
我們心照不宣,這個他——是活在心裏的盛雲廷。
他伸手摸了摸我臉頰的傷疤,“回家沒拿到合適的衣服?”
“嗯。”
“那下次……”他猶豫了一會兒,他每次要對我有幾分好的時候,總會在心裏萬般糾結,做着激烈的思想鬥爭,“等你出院再說吧。”
“好啊,顧先生,出院之後,你送我幾套衣服吧。我是在你辦公室裏受傷的,又被你妻子打了,要幾套衣服不過分吧。”我邊說,邊不着痕跡的把臉從顧子延的手上移開。
就在我後退兩步的時候,他一把摟住了我的腰,他細細的端詳着我的傷疤,對我道,“宋茫,上次你不是說你有個醫生朋友能幫你做臉部的修復手術嗎?”
“嗯,以前總想着這手術做不做都沒所謂,我的愛人死了,我不太需要一張好看的臉。現在,我……我又了一個可以牽掛的人……”
喬川啊。
我時時刻刻牽掛的那個少年啊。
顧子延輕輕的抱住了我,他的手臂漸漸的收攏,牽動了我的傷口,我疼了悶哼了一聲。他瞬時鬆開我。
我道,“顧先生,很疼。”
“……”
“哦,顧先生喜歡看我疼。”我故意把眉頭皺的更深。
“你!”顧子延氣的要反駁,卻着急的轉身準備要走,我忙開口,“顧先生怎麼了?生氣了?”
“我去叫醫生。”
我忙不迭叫住他,“顧先生騙你的,沒那麼疼的。傷口沒有裂開,只是我太累了,我想要休息。”
嗯,這個時機不錯。
既不會叫顧子延察覺,又能不動聲色的讓他離開。
“你騙我?我說了你不準騙我。”
“……”我無辜的看向他。
顧子延不着痕跡的嘆了一口氣,咬了咬牙,目光落在我身上又柔了幾分,他將我輕輕的摁回牀上,拿過玫瑰花隨意的放在了桌子上,而後利落的掀開被子讓我躺了進去。
他說,“宋茫,我真是討厭你。”
這個‘討厭’該是要打上引號的,我知道他是口是心非。
“嗯。”
“你好好休息。”他道,要離開時,卻問我,“你不是愛要抱抱嗎?”
我愣了一下,登時換上淺淺的笑容,“顧先生,要抱抱我嗎?”
他低頭伸手抱住我。
我沉下臉,眼裏哪裏有半分笑意。
……
好不容易等到顧子延走了,我瞥了一眼粉色玫瑰花,起身扔進了垃圾桶。
我找了一下手機,手機就放在我的枕頭底下,不知何時被我不小心關了靜音。翻開記錄,果然有顧子延打過來的幾通電話。
沒有喬川的。
喬川既然回來了,爲什麼沒有聯繫我?
已是後半夜,我想了想,還是給徐思琪回了一個電話。原以爲小姑娘睡了,沒想到電話那頭徐思琪的聲音很是清明,她重重的喘了一口氣,不自然道,“宋姐姐,你怎麼這麼晚給我打電話?”
“思琪,你今天接到喬川了嗎?”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