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寒門亦錦繡 >第一百三十八章 殘忍
    馬車裏,莊景受制於南彪,緊閉雙眼,不去看一旁的文花枝。

    文花枝坐在一旁,一隻手用力攥住莊景的手,心急如焚,不知這馬車將往何處去。

    外面是黑濛濛的,夜風一陣陣往馬車裏吹,不冷,但是很快風力就帶上了臭味。

    沒有人阻止文花枝往窗外看,她小心翼翼掀起簾子一角,試圖看清楚路徑,或是看到行人求救,然而看了半晌,卻只有黑暗越發濃郁。

    沒有燈火,別說是行人,就是阿貓阿狗都沒有。

    京城還有這樣冷清寂靜的地方?

    文花枝眼看着無法求援,一顆心越發七上八下,換了隻手抓住莊景,抓的自己都痛起來。

    萬一......

    她不敢想。

    馬車靈活的像是一條泥鰍,在京城大街小巷中穿梭來去,等出了城門,又走了小半個時辰,他們在大片的亂土堆旁停住。

    文花枝和莊景都被拎下了馬車,南彪讓他們往前走,走到那土坑裏去。

    莊景不過是略微掙扎了一下,就被人推搡的一個踉蹌,跪趴了進去。

    文花枝不知道這是哪裏,莊景卻知道。

    這裏是亂葬崗,除了野狗和窮人,等閒之輩不會來,就算來了,見到他們這邊的架勢,也不會前來管閒事。

    整個京城裏裏外外,再也找不到比這裏更清靜的地方。

    擡頭看着陸鳴蟬,他意識到自己小看了這個半大的崽子。

    南彪點了一盞燈籠,提在陸鳴蟬身邊,靜靜等待陸鳴蟬發話。

    陸鳴蟬自己不喜歡提燈,但是喜歡就別人的亮光,此時透過搖搖晃晃的火光看向五花大綁的莊景,他也沒有拿定主意要將他如何。

    沒有主意,他就先盯着莊景看。

    此時莊景身上靛藍色的雲緞團領衫已經變得皺巴巴的,頭髮卻還是一絲不苟,因爲神情不屈,越發襯得一張臉如同冠玉。

    是個風度翩翩的人物。

    陸鳴蟬看的驚奇。

    他想一個人到了這地步,還能不掙扎,極力保持自己的體面,直接威脅似乎太沒意思,簡直浪費了他這一番綁架劫持。

    他腦子裏忽然閃過一個十分有趣的想法,蹲下身去,拍了拍莊景的臉,又將布條從他嘴裏取了出來。

    “莊大人,你應該感到慶幸,我大哥不在,來的人是我,我大哥——一向不跟人廢話。”

    莊景冷哼一聲:“你以爲這樣就能救人?”

    “我也不知道,不過凡事都要試一試。”陸鳴蟬站起來,往後退了幾步,對着尤桐耳語幾句。

    尤桐緊握長刀,一大半臉藏在斗笠中,沒人看到他的神情,他邁步上前,先是一腳蹬上莊景後背,將他蹬的往地上一趴,隨後將長刀高高舉起,刀柄向下,再狠狠砸了下去。

    這一下直接落在了莊景腿上。

    “咔嚓”一聲響,之後是莊景和文花枝此起彼伏的慘叫之聲。

    莊景右腿小腿骨被尤桐生生砸斷了。

    陸鳴蟬這才上前,去看莊景痛不可遏的臉。

    莊景整張臉都扭曲的皺在了一起,眼淚無法控制,蜷縮着身體,緊緊按住右腿,疼的嗚咽不已。

    陸鳴蟬笑了一聲,對南彪道:“我還是比大哥仁慈。”

    南彪看的自己小腿也隱隱作痛,並沒有認爲陸鳴蟬比陸卿雲仁慈。

    陸卿雲的殺伐,至少是能捕捉到的,而陸鳴蟬,就像是一個漫無目的的幼童,你永遠也不知道他下一步要做什麼。

    天真的殘忍。

    文花枝慘叫過後,立刻想要上前去護住莊景,卻被死死按在地上,無法動彈。

    陸鳴蟬再次蹲下身去,拍了拍莊景的臉:“莊大人,咱們現在就去結案怎麼樣?免得我改變主意,你另一條腿也保不住。”

    莊景被斷骨的劇痛折磨得死去活來,呼吸急促,然而越是如此,他越是不肯屈服,從滿臉的冷汗和眼淚中擠出一個冷笑:“做夢!”

    陸鳴蟬眉頭一皺,起身招來了尤銅,並且暗暗朝壓着文花枝的人遞了個眼色。

    “有骨氣,不過你身上還有這麼多骨頭,我就一根根砸斷,看你這骨氣到底是藏在哪一根骨頭裏,你死了,我正好去找馮番去。”

    尤銅依舊是高舉着刀,看不到絲毫猶豫,這時,文花枝奮力掙扎開束縛,撲在莊景身上,撕心裂肺叫喊起來。

    “林世子!我們錯了,不就是結案嗎,我們現在就去!你放過巖玉,他就是一時鬼迷心竅,以後不會了!

    巖玉你說句話!你說你是一時糊塗,受了別人的蠱惑......林世子,看在承恩伯府和文定侯府的面子上,這件事我們不追究!”

    莊景咬牙切齒:“我偏要追究!”

    陸鳴蟬仰頭望了望夜空,忽然覺得自己還小,不太能理解莊景打腫臉充胖子是爲了什麼。

    並且覺得這夫妻兩個都很幼稚,未曾經歷過風雨。

    他既然敢將人劫出來,必然已經做了完全的準備,甚至可以說是動了殺心,此時他都願意收起殺心了,莊景竟然還想追究他。

    莊景這麼不識趣,他這一幕大戲也只能落幕。

    皺起眉頭,他吩咐尤銅:“都殺了。”

    文花枝比莊景要識趣的多,女人天生就有一種對危險的直覺,她往前爬了半步:“不不不,我們現在就去步軍司!林世子......巖玉!你說話啊!”

    莊景看着尤銅刀上的寒光,急促的喘息了兩聲,隨後頹然的閉起了眼睛。

    他輸了。

    輸在一個毛頭小子手裏。

    他甚至不知道陸鳴蟬是怎麼發現解時雨在步軍司靜室中的。

    所有碼頭上的船行東家全都分散在刑部、大理寺、京府衙門,只有解時雨一人在侍衛親軍,他想這些人就算要查,也得一個個的排查,等他們查到,一切早已塵埃落定。

    沒想到......

    他從牙縫裏擠出三個字:“我結案。”

    陸鳴蟬很滿意的一點頭:“要保密,不然下一次,你就沒這麼好的運氣,只斷一條腿了,走。”

    南彪拖着莊景上了馬車,不管他的腿斷不斷,胡亂將他一塞,又將文花枝也一塞,來的時候什麼樣,回去的時候還是什麼樣。

    陸鳴蟬坐在尤銅身邊,讓尤銅換一條路。

    換的路崎嶇泥濘,能將馬車裏的人全都顛成一顆炒豆,沒有傷的人尚且感覺自己五臟六腑都要被顛出來,更何況是斷了骨頭的莊景。

    他痛呼出聲,再也沒了風度翩翩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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