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宮中討生活,凡事少點兒好奇心才能活得長久一些,官家受傷卻不事聲張自有官家的道理。
蕭珉臥牀養傷,殿內伺候的人除了伍熊都被打發到外頭去。
伍熊跪在牀邊,滿眼心疼:“聖上,皇后她……”
“閉嘴!不準提她!”蕭珉暴喝,伍熊一抖,跪趴在地上不敢說話。
蕭珉閉了閉眼,再睜開,說道:“伍熊,你過來,朕有事吩咐你去做。”
伍熊直起身,膝行兩步湊到牀沿,蕭珉看了他一眼,勾手讓他再靠近一些,如此這般交待了一些事情,叮囑:“小心些,別讓人瞧出端倪來。”
“聖上放心,奴定然小心謹慎。”伍熊膝行後退兩步,朝蕭珉行禮。
“嗯。”蕭珉搖了下手,“去吧。還有,把老二給朕叫來。”
伍熊領命退去。
蕭珉躺在牀上,雙手把被子抓皺,雙眼被憤怒染得極亮,兇狠道:“王、妡,朕今日所受的奇恥大辱,他日定教你千、倍、萬、倍、償、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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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珹一襲素色布衣在自家府上獨自一人溫酒賞菊,酒還沒喝到嘴裏,就聽僕役來報,收拾宮裏來人召見面聖。
“好端端的,官家召見我作甚?”蕭珹放下酒杯,眉梢微微一動,頓了一下,說:“伺候我更衣。”
侍女們伺候蕭珹回房,長史跟在一旁,把侍女打發先走遠些,壓低了聲音說:“爺,小的剛得的消息,官家想趁着計相病倒在朝堂對計相一脈的人發難,不想皇后半路殺出,帶着殿前司禁軍直接去了紫微殿,把樞相給弄臺獄裏去了。還有……”
“什麼?”蕭珹站住,不敢置信地說:“皇后帶着殿前司禁軍?我朝調兵需虎符,殿前司的虎符從來都是握在皇帝手中,皇后怎麼可能調得動殿前司?!”
“嗐,可不是麼,小的一開始也以爲是胡說的,可來傳來的人說得信誓旦旦,這麼大的事,他也不敢胡說不是。”長史說道:“還有啊,官家散朝後就召了羅奉御,您說官家是不是身子……”
蕭珹舉起手,長史立刻不說話了。
蕭珹慢慢朝着主院走去,兀自沉思着。
-皇后竟能遣動殿前司禁軍,是隻殿前司還是三衙都盡在她的股掌?
-禁軍尚且如此,邊軍和各地廂軍呢?
蕭珹驀然想起,沈元帥一家的性命都是王家奔走下來的。
王家早就存了反意還是……
可皇后並沒有親子,皇后無子,王家反了即使成功了也是給他人做嫁衣啊!
“爺,您說官家這時候召見您做什麼?官家不是一直忌諱您麼?”長史小心翼翼又義憤填膺地說:“幾個月前他隔三差五召您進宮去說話,小的還以爲您終於苦盡甘來,不用再尷尬的在京城裏待着,連門都少出。官家連個王都不給您封,咱們府裏還盡是官家的眼線,實在是、實在是欺人太甚……”
“罷了,”蕭珹推開房門,一腳跨進去又頓住,回身對長史說:“你看那王家,就該知道官家是個什麼樣兒的人,我至少比蕭珩要好,沒有被囚在不見天日的皇陵中,被迫成全官家的好名聲而尋死都不能。”
長史欲言又止,但見蕭珹已經進了房,到底沒再說什麼,招手讓遠處跟着的侍女趕緊過來伺候。
去吩咐人備車時,他轉頭又看了正院一眼,嘆了一口氣,搖頭離開。
蕭珹換了身半舊的紫衫坐在馬車裏搖搖晃晃往天啓宮去,他聽了府中長史傳的消息就已經知道蕭珉召見他所爲何事,一路上將蕭珉會說的話各種猜測亦覺得八九不離十。
數月前,蕭珉頻繁召見他或談心或議事,他還以爲蕭珉終於對他有一絲信任,卻原來還是他天真了。
他審時度勢投向蕭珉麾下後,就一直被蕭珉防備,做的都是些費力不討好的事情,蕭珉對他幾乎是召之即來揮之即去,蕭珉登基後大肆封賞卻獨獨忘了他,讓他至今的身份只是“先帝二子”,沒有王爵,他都不能將生母賢太妃接出慶安宮一同前往封地,給母親養老盡孝。
蕭珹苦笑一聲,早知是這樣的下場,倒不如當初索性學九叔的,當個只知詩畫不知世事的閒人。
“爺,到東華門了。”
外頭護衛提醒,蕭珹收斂起所有情緒下車,讓守門的皇城司親事勘驗後步行往皇帝所在的承恩殿去。
天啓宮內,非皇帝不得走馬,非帝后不得乘輦,任誰進了這道宮門都得靠一雙腿,蕭珹走在慶德殿前的宮道上,要從這裏繞過去然後過慶德門纔到承恩殿的範圍,忽聞前方傳來三聲鞭響,前頭引路的內侍停住腳步,將蕭珹請到路邊稍候。
宮中出行能用靜鞭開路的,除了皇帝,就只有太后和皇后。
稍傾,宮人手捧香爐宮扇,內侍捧黃傘金椅等,執刀護衛並行左右,簇擁着中間一輛黃輅金飾的車。
是皇后車駕!
儀仗所經之處,所有人安靜行禮,沒有人敢說一句皇后到前朝三殿橫行有不妥,蕭珹也不例外。
原以爲車駕就直直過去了,卻不料車裏傳來一聲:“停下。”
蕭珹擡頭,就見一隻素手微微掀開車簾,明明秀美的一張臉偏偏不怒自威,蕭珹有一瞬間不敢直視,垂下了眼皮。
“蕭珹,是官家叫你進宮來的?”王妡道。
“正是。”蕭珹道。
“呵……”王妡放下厚重的車簾,聲音從裏面傳出來帶着一絲悶,“倒是辛苦你了,來來回回跑。”
她說完,車駕再動,蕭珹目送其走遠,把王妡最後一句話掰碎了品,不多時心中下定了主意。
“二爺,咱們快些走吧,別讓聖上等急了。”內侍等了半晌不見蕭珹擡步,忍不住催促了一下。
蕭珹再往走遠的皇后車架看去一眼,道:“知道了,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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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妡回到凌坤殿,正殿裏,霍照早已等着,見到王妡立刻起身行禮。
“臣霍照,請皇后……殿下安。”
王妡登上主位的腳頓了一下,半側了身看向霍照,片刻後嘴脣微微勾起,回身邊走邊道:“有人跟我說,霍明遠其人能力不差,可惜沒什麼眼力見兒,得罪了人被趕出京城,在邊塞輾轉蹉跎了數年,真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