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外面走進來了一名男子,瞧着那模樣,倒像是剛剛三十出頭的樣子,那男子一身青衫生的,眉目清秀而端莊,只是身體才卻略顯薄弱。
行走間卻是昂首闊步,顯得坦坦蕩蕩。
他一走進來,學堂裏就瞬間安靜了下來。
進來後,看了姜之湄一眼。
姜之湄此時此刻也正打量着走進來的這位先生。
剛剛,姜之湄對王墨娥說的那一番話,必然是聽進了他的耳朵,只是不知道到底聽進去了多少。
他一邊走進來一邊讚歎道:“說的不錯。思而後動,論而後行,凡事需得有根據,或根植於本心,或出發於道義。”
諸位學子本是在對今日不同以往的情況議論紛紛,然而聽到先生髮了話,這就皆是不吭聲了。
姜之湄緊緊盯着那男子。
紀疏朗,弘文館的國文先生,爲人德才兼備,性格又是極爲溫和耐心的,對於班上的學生一概一視同仁,不會因爲學生家中的官階品級而對人另眼相待,班上裏但凡是有吊車尾的學生,他也從不肯打罵,總是一遍一遍耐心講解,以前姜之湄剛入弘文館,在班上還不太能跟得上的時候,便時常得到他的照拂,之後她努力將功課趕了起來,其中也是不乏紀疏朗的幫助與點撥。
再加上紀疏朗爲人生的儒雅清秀,說話,講課總是溫聲細語。比起其他嚴厲的夫子來,自然就在學生中更得學生的尊敬。
國文本來是一門晦澀難懂,又枯燥乏味的課程,但是由於紀先生博學多才,見多識廣,他的國文課堂上總是能夠時不時詼諧幽默一番,引經據典,將晦澀難懂的國文也講出了花兒來,於是學生便更喜歡上他的課。
這樣的一個人確實是一個不錯的先生品德,才學萬里挑一不說,還爲人豁達,是這上京城中少有的清流,有一種魏晉名士的風範。
只是姜之湄此時看着這人,便又想到了他那最終悽慘的結局——五馬分屍,車裂而死。
紀疏朗本是她在書中比較喜歡的角色之一,這人不曾站在誰的那一邊,他永遠都站在自己認爲對的,符合大義的那一邊。他還記得紀疏朗曾經在原書當中,斥責秦元正對待自己的嫡妻過於狠辣,寵妾滅妻,對姜宏一脈人員盡數斬殺,有違倫理道德。
那是在新帝登基後,無人不想着如何討好着着年輕氣盛新登基的皇帝,以求能爲自己在日後的官場仕途當中博得一絲一毫的利益。
那些人自然就見風使舵,說話行事無不順着新帝的態度意思走,巴結奉承着與新帝關係好的王首輔。雖然作爲太子的妻子,可是太子的態度早已昭告天下,姜之湄這個太子妃不得寵,日後也不可能成爲後宮之首。
而姜宏,剛正不阿的性格早已惹了許多朝廷當中的圓滑小人的不滿,他們巴不得姜宏就此倒下,而那些武將們除了一些忠心耿耿的,其餘大多數無不想着讓姜宏倒下自己在上,於是便形成了一副牆倒衆人推而只有紀疏朗等寥寥數人爲維持着世道正義與道德倫理爲他們一家人發言的情況。
比起現在秦隋帝的偶爾猜忌,在各個皇子中爭權奪勢而登上帝位的太子,在言論方面則比現在要更加苛刻。
太子登基之後,盲目聽信外戚。
紀疏朗身爲白身,不可上朝面聖,他於是便在弘文館內寫下詩文,痛斥聖上的此番作爲。
那些詩文在當時廣爲流傳,自然也都傳入了秦元正的耳朵裏,年少氣盛的新帝哪裏允許在自己剛剛登基之後便有人來挑釁自己的威嚴?但是礙於這人是大秦朝有名的名士,又在弘文館教書,還與自己曾有過短暫的師生之誼,便派人去對他進行警告,讓這位先生收斂收斂,還以不可誤導未來的國之棟樑爲由,讓紀疏朗辭去弘文館的教習職務。
這倘若是別人,被聖上這麼一警告,那怕是立馬就收斂了。
然而,這人是紀疏朗,天生就長了一副硬骨頭,自然是怎麼勸怎麼威脅恐嚇都要堅持自己的意見。
幾次三番屢教不改,再加上秦元正母家家主王首輔,也就是秦元正的舅舅在他耳旁推波助瀾,紀疏朗一來二去就被下了獄。
然而上面在做下面在看,百姓的眼睛都瞧着這上面在,紀疏朗又有一批忠實的學生護着,這般被下了獄,自然是不會安生的。
於是便有各種請願紛紛上奏,秦元正本是想放紀疏朗一馬,只是不知道王首付在其中動了什麼手腳,讓新帝覺得自己的威信受到了極大的挑戰,皇權不可輕視,秦元正突然惱怒,要將紀疏朗公開處刑,雖然有許多學生紛紛上去朝請願,然而,這非但不能緩解這件事情,讓紀疏朗得到新帝的寬恕,反而讓秦元正更加怒火中燒,最後選擇了極爲殘酷的一種刑法——車裂而死,五馬分屍。
紀疏朗見今日自從他進來後,姜之湄就總是盯着他看,與往日不同,但也不那眼神中彷彿深有大義,卻也不知到底是爲了什麼。就是在他眼裏姜之湄不過是一個小姑娘罷了,幾年前還在他手中一點一點成長起來,受過他不少教導,
一個小姑娘又能夠有多麼大的深意呢?今日能夠說出這番話來,已經算是讓他十分欣慰了。
不過是兩個小姑娘之間正好鬧着玩罷了,在他看來。
“上課吧。”
然而姜之湄這堂課卻並未好好的聽下去,哪怕面的先生引經據典,講的是十分有趣。
倘若說這書中真有什麼人物是她喜愛在看過小說後難以忘懷憤憤不平的,那此時在前面給她上課的紀疏朗便是其中之一了。
得此人可匡扶社稷,扶正國家之根本清君側,順民心。
這是當時書中對紀疏朗的描寫。
只可惜秦元正這個太子實在沒有什麼當個好皇帝的天份。
把這麼好一個人才都給弄丟了。不但失去了輔佐江山的大號助力,還就此失了民心。
不過這些都是後話了。姜之湄還曾想過,倘若她是作者,那她是一定要想辦法力保紀疏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