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珩回頭略微斂眉看了來人一會兒,然後長長的劍眉舒展開來,頷首爲禮:“玉竹君。”
玉琅篁走近,從玄素手裏接過剛好晾涼的清茶一飲而盡,才道:“一別經年,玄璜別來無恙否?”
“承蒙掛念,僥倖安好。”巫珩默默地看着這對道侶,給自己斟了杯茶。
那邊玉琅篁就着玄素的手又飲了盞茶,“話說,你剛剛是不是有差點沒認出我?”
巫珩舉了舉手裏的茶盞:“抱歉。”言辭誠懇得很,就是下次接着記不住。
“時辰不早,珩也該告辭了。”夕陽金色的光輝透過窗簾照在茶臺上,巫珩將琴收回琴匣,起身向兩人告辭。
“不送。”玄素舉杯,他倆的關係倒也不用這些虛禮。
原本徘徊在玉琅篁腳邊的白貓見一巫珩起身,立刻跳上角落的架子,一雙碧色的眼戒備地看着巫珩提着琴匣走到門邊,從自己主人手中接過撐開的傘走出去。
傘擋住了夕陽的斜暉,也擋住了貓咪的視線,只能看到墨色的背影,如錦緞的長髮被一串瓔珞鬆鬆的束在背後,行走間,串了玉石的穗子紋絲不動。
“喵~”背影消失在轉角,白貓從貓爬架跳下來,在玉琅篁懷裏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躺好。
巫珩沿着人行道慢慢往前走,臨近傍晚,路上的行人多了起來,乘涼的老人、打鬧的孩子,熱鬧而和諧。他記得沉睡之前,這片土地上剛剛建立了新的政權,經歷過戰亂,百廢待興。
這條路當年前他也曾走過,這麼些年過去,路旁兩側的那些灰白的小洋樓都還沒有變樣,然而思及在雲間市這一路走來所見,卻無當日的炮火硝煙,就連行人臉上也不再木然與驚惶,縱有行色匆匆,卻平和而滿足,與當年幾乎沒了任何相似之處。而在更早以前,這裏還只是松江府海邊的一處小鎮,如今也有可媲美當日“十里長街市井連,月明橋上看神仙”的繁華了。
作爲被時光拋棄的種族,千百年來的朝代更迭早已看慣,然而短短的一甲子,這個國家的變化卻出乎他的意料,多少也有那麼一絲欣慰。
送他來他的車停在路口,聽聞巫珩要來雲間市拜訪舊友,那個叫喬司的年輕血族便自請要爲家主服務,想了想並無不可,也就允了,他正好缺個引路之人。
“大......先生。”喬司上前接過巫珩手裏的琴匣,“先生還有要去的地方嗎?”
“並無。”收回視線,巫珩搖頭,這座城市已經不是他記憶中的樣子了,“回吧。”
“嘭!”前面一棟小樓前一聲悶響,似乎是什麼重物從高處墜落到地上,巫珩聞到蔓延而來的鮮血腥甜,然後是人類女性的尖叫聲。
駐足望過去,小樓前的花臺邊躺着個穿純白維多利亞宮廷禮服的少女,應該是磕到了花臺尖銳的邊緣上,頭僵硬地仰着,露出姣好慘白的面孔,緩緩流出的鮮血將純白的裙子染紅。
巫珩沒有上前,他看到了死氣,那個人類已經死亡。
路過的人圍了上去,有人上前查看,露出哀傷惋惜的神色,有人拿出叫做“手機”的工具,似乎在報警。
科爾烏斯家族是素食者家族,但人血的吸引還是存在於本能之中。
喬司只是個年輕血族,成爲血族的時間才短短十來年。不過三丈遠的地方大量少女鮮血的刺激讓他雙目泛出血色,獠牙幾乎要不受控制地露出來。
巫珩看了眼喬司,伸手在他肩上輕輕拍了下。
喬司只覺得迦南檀香的氣息帶着幾分雍容和清冷撲面而來,瞬間壓下本能的吸血慾望。
“多謝先生。”喬司低着頭道謝,有些沮喪。不能控制本能的血族只能算新生兒,他自覺天分尚好,卻到底是不過如此罷了。?
見喬司清醒過來,巫珩只道了句:“走罷。”迦南檀香氤氳的氣息縈繞不散。
“是。”
車平穩而緩緩開走,巫珩從車窗看過去,人羣后面新死之人的死氣和陰氣隱約可見,卻沒有靈魂出現。